这一阵子,聂家的动静实在不小。
想不引起姓孟的,尤其是孟庆进等人的关注也是不可能。
可以说,聂振杰家已经包揽了整个姜家庄子大队这一段时间所有的热点新闻。
包括聂振杰的突然改变,他家一下子盖了两处新房子,最令人震惊的是其中一处还是史无前例的砖瓦房。
再然后就是以聂家的名义源源不断的放过来好多煤炭,暂时堆放在四队的场院内,用煤炭换玉米皮。
社员们赫然发现聂振杰瞬间跟他的父母、兄弟们全都和好,而且把这些人都集中到他家建好框架的新房子当中,在里面把玉米皮进行加工。
甚至连大队里的大拖拉机和二五拖拉机都变成聂家的专车了,拖拉机手都给配上,拉着煤炭去其他大队换玉米皮。
有关于聂振杰家的新闻一个比一个炸裂。
社员们对这些新闻背后的故事那是各种猜测。
这些猜测当中,大多数社员们的一致忧虑就是:
“聂振杰一家这是要当大地主啊,他家怎么哪来这么多钱?”
“不是大地主,他家没有地,我看啊,这是要走资本主义道路?”
“对对对,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还雇了那么多人,这是明目张胆走资本主义道路啊。”
“聂振杰怎么这么大胆?而且,大队干部们也昏了吗?为什么尽着他闹腾也不管一管?”
“管不了吧?聂振杰以前可是大干部,现在走出来了,大队干部肯定不敢管他。”
“那就应该去公社里反映情况啊,公社里管不了,就向县里汇报。”
“反映什么情况,你们没看见吗,大队里不但不管,反而成了聂振杰的帮凶,连大队的拖拉机都变成聂家的拖拉机了。”
“连拖拉机手都成了聂家的狗腿子了呢!”
“聂振杰这是要翻天啊……”
不过,议论归议论,忧虑归忧虑,当四队场院里热火朝天的用煤炭换玉米皮的时候,虽然社员们心存疑惑,但是玉米皮能换来更耐烧的煤炭,社员们肯定趋之若鹜。
就连以前那些把聂家当成仇敌的姓孟的,也形容猥琐、一脸尴尬的把他们家的玉米皮背过来,换成煤炭。
当然了,但凡来换煤炭的姓孟的,都是心里虽然把聂家当成假想敌,但没有正面冲突的那一类。
真正发生过冲突,而且已经把对方看成不共戴天的仇敌的,比方说孟庆进一家,孟庆廷一家,还有孟庆成那一家。
这些人就是宁愿在家吃生的,也绝对不会没脸狗腚的来换煤炭的。
这个仇口是解不开了。
孟繁全因为强奸未遂,被判了三年半有期徒刑,已经拉到监狱服刑去了。
孟庆进等人肯定把这笔账算到聂新刚好聂联刚兄弟俩身上。
当然,还有聂明亮和聂明德这俩“帮凶”。
对于祸水夏芳婷,孟庆进一家同样恨得牙痒痒。
一家人背地里没别的事儿干了,整天就琢磨着怎么报复仇人。
另外,孟庆廷因为聂联刚被游街。
孟庆成因为诬告被拉去劳教了,还没放回来呢。
孟庆成的老婆卞银芳和妹妹孟庆莲领导的那一群妇女,前些日子也被战斗得奄奄一息。
普天下受迫害的姓孟的,都有一本血泪账,每一页每一笔,都跟聂联刚扯得上关系。
这些心怀深仇大恨的人,肯定不会拿自家的玉米皮换聂家的煤炭,但是,并不妨碍这些人鬼鬼祟祟的,趁着人多眼杂赶过来打探消息。
在四队场院里负责用煤炭换玉米皮的,就是聂振全和他的儿子、儿媳们,还有聂振祥的几个儿子和儿媳。
有的负责过秤,查看玉米皮的质量,比方说有没有淋雨、返潮变色一类。
收集过来的玉米皮,聂家这些妇女们就往聂振杰家新房子那边运。
兑换的现场很热闹,但是在闹哄哄的人群之外,聂联刚却像是无所事事的样子,蹲在放农具的大屋那边跟本生产队的老光棍裤头子闲扯淡。
换煤炭这事,首先是让二哥在大队的喇叭里喊了好多遍:
“都把家里的棒槌裤子背到四队社场里,拿棒槌裤子换煤炭啦……”
除了喇叭里吆喝,另外就是请裤头子在街上吆喝。
不是说了嘛,裤头子最大的特点就是嗓门大,在街东头喊一嗓子,街西头听得清清楚楚。
比大喇叭的效果差不到哪里去。
当然,裤头子在生产队上工之前在街上吆喝,生产队那是记工分的,聂联刚请他吆喝玉米皮换煤炭,那也是贿赂了他两盒烟。
九分钱一盒,一共花了一毛八,把裤头子喜得眉开眼笑。
聂联刚不去帮着干活,却好像这活跟自己没啥关系似的,无所事事的在角落里跟裤头子东拉西扯。
其实他把自己置身事外,就是在观察周围的人和事。
自家现在干得这么轰轰烈烈,其他社员们也都是满怀疑虑,或者说,也都是羡慕嫉妒恨。
何况是姓孟的那些仇人呢!
聂联刚很怕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那些玉米皮,被坏人给一个火把从后窗户扔进来,给焚之一炬了。
就是不放火,姓孟的也能想出各种办法搞破坏。
出头的椽子先烂,现在自己家出头了,那就给了姓孟的以复仇的机会。
也就是说,姓孟的绝对会趁着这次机会报复的。
聂联刚不但要大干一场,而且要趁着这次机会,再次重创姓孟的。
兵法有云:“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
知道你肯定会想办法报复,聂联刚就故意露出破绽,让姓孟的在自己的破绽处下手。
这样就相当于牵着敌人的鼻子走。
总比处处设防,其实是处处漏洞强。
聂联刚嘴里跟裤头子闲聊,其实眼睛一直机警的盯着那些乱糟糟的人群。
哪些姓孟的来兑换过了,哪些姓孟的没来,他基本都心中有数了。
完全不出他的预料,没来兑换煤炭的,就是集中在孟宪道和孟宪山两家。
孟宪道三个儿子,孟庆进是老大,他们家兄弟三个那边,全部没来兑换。
孟宪山两个儿子,就是堂兄弟当中排行老三的孟庆廷和排行老五的孟庆成,这两家都没来。
其他的那些姓孟的,包括以前跟着孟庆莲她们殴打二姐的那些妇女,这些人忍不住占小便宜的诱惑,也跟着来兑换了。
聂联刚都一一记下。
他知道,但凡这些来兑换的姓孟的,虽然她们心里还有对自己的仇恨,但属于恨意不深的那一类。
到时候如果稍微拉拢一下,还是能够跟这些人化解仇恨的。
自己真正解不开的仇人,那就集中到孟宪道和孟宪山这两大家子身上了。
这其实也很容易理解,毕竟,这俩老家伙就是段培军的亲大舅和亲二舅。
当自己的父亲回到老家闭门不出的时候,这两家姓孟的自然而然也就把聂家看成仇人了。
这样也好,真的应了那句话,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对我的仇恨越来越深,老子也跟你们不死不休。
不过,聂联刚还观察到,虽然那两大家子的人不来兑换,但是这两家的人混在人群当中,来了好几波。
包括孟庆进的老婆,孟庆廷的老婆,还有孟庆成的老婆。
好像就是跟着来看热闹的。
但聂联刚看得一清二楚,这些人就是来打探消息的。
后来,连孟庆进也在场院门口探头探脑了好几次。
不过,这家伙并没有进来,只是在外围观察了一会儿,就不动声色的溜了。
聂联刚露出的这个破绽,其实很大,很大很大。
就像一开始他跟家里人提出揽到了陶瓷厂这个活的时候,母亲和大姐说的那样,本大队的姜殿喜和孙元相,因为走资本主义道路,被弄得倾家荡产。
其实他俩干得都不大,姜殿喜就是借遍了亲戚朋友的钱,买了一部照相机出去给人照相,想以此挣钱。
干了没多少日子,就被人举报,公社干部给他没收相机,罚款,还斗他。
孙元相则是偷着在家养了几十只羊。
可他也幼稚,羊会“咩咩”叫,而且味道很大,你不可能瞒得住周围的人的。
让外人知道你偷着在家养了那么多羊,被举报,被处理那就是必然的事。
姜殿喜和孙元相因为走得有点超前,导致倾家荡产,并且以后多少年,这两家都是村里最穷的。
毕竟前些那么多债,几乎是一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但是,那俩人干得那点事,比起聂家现在干的事来,那就小的太不值一提了,实在不算走资本主义道路。
聂家轰轰烈烈干得这么大,比方说放过来这么的煤炭,在煤炭资源这么紧俏的情况下,你聂振杰从哪里搞来这么多的煤炭?
还把煤炭兑换成玉米皮,这就是明显的搞资本主义了。
而且他家聚集了那么多的人,虽然都是他家的至亲,但几十口子人聚在一起搞加工,这个资本主义的规模就相当大。
而且聂振杰相当于雇了很多人干活,这就是大资本家了!
大队干部不但不管,还把集体的拖拉机给他用,附赠拖拉机手。
看来,大资本家连大队干部都腐蚀了。
这下,越来越多的社员看不下去了,沉不住气了。
首先沉不住气的社员,就是那些姓孟的。
他们对聂振杰一家本来就心怀仇恨,现在看到聂振杰明目张胆要当大资本家,还用着集体的拖拉机。
他们简直是气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