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双着实怪异得狠。
若不是两人提前守在这里，杜青双这么静悄悄地离开，谁也不会发现。他沿着一条平日里不常走的小路，拐了几拐之后，到了一个馆阁前。
这馆阁看起来年久失修的，且不说地方有些幽深，杂草丛生，新入学堂的弟子根本找不到这个地方。门上也是红漆剥落，铜环铁锈，蛛网到处都是。
可是他竟然能轻车熟路地走来，并且还推门进去了？
莫入理和裘谦遇有些吃惊地看着那门簌簌剥落的灰尘，厚得都结成块儿掉下来，还在空中解体疯狂飘散，呛得两人不得不掩面挥手，结果越扇越多，视线都模糊了。
这师兄是真不怕脏啊……
两人不约而同腹诽。
他们跟着杜青双进去之后，才发现这是一间仅有几排书架的空楼。杜青双呆怔地站在房间中央，像是一时间迷了方向。
这是在想什么？
裘谦遇与莫入理对视一眼，两人慢慢走到杜青双身旁，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还故意发出了一些脚步声。可杜青双根本没听到似的，目光呆滞。
裘谦遇忍不住困惑，轻声问道：“师兄是否在找什么东西？”
杜青双依旧双唇紧闭，睁着浑圆的眼睛，看也不看两人。
莫入理伸出手去，在他眼前挥了挥。
跟预想的一样一眨不眨。
突然，莫入理朝杜青双凑近看去，这才发现他的脸色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别人若是伤病缠身，怎么着也是苍白，可这位师兄脸色竟然有些灰白，唇色也是暗青的。
莫入理一下提高了警惕，着急着想拉住他，意想不到这个时候杜青双居然开始动了起来。他把莫入理推得一个踉跄，环顾四周后匆忙奔向一处，拨开一处书架后，露出小块空地。
只见他右手在地上敲了几下，手势飞快。裘谦遇和莫入理两人一直盯着他的动作，也只将将看出他敲的应该是一个形状，具体是什么却没看清楚。
裘谦遇手指不自觉跟着动了动，心下有些熟悉，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
杜青双刚敲完，那地面竟然无声分开，露出一条漆黑的甬道！杜青如同断了骨的蛇一样溜了进去，哪里有他刚才僵硬行走的模样？
两人一惊，连忙一前一后矮身钻进甬道跟上去。
进了里面才知道黑得有多可怕！本走在前面的莫入理的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裘谦遇猝不及防撞在他的背上，吃痛地“嘶——”了一声。
“怎……”裘谦遇刚想问，就刹住了声。
他向前摸去，碰到莫入理的脊背，旁边是墙，脚下是向下的阶梯。
可是他仿佛失了明。
“你带火折子了吗？”莫入理冷静问道。
“谁会想到会来这种鬼地方。”裘谦遇苦笑。两人没辙，只好慢慢摸索着往下走。
可这地方不仅吃了所有的光线，还屏蔽了所有的声音。两人踩在阶梯上，没有发出丝毫动静，黑暗的空间里，只有刻意压制的呼吸声。
这样根本不知道杜青双此时的方位，更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东西。心里没底的两人此时都不太好受，心也不由得悬了起来。
一路走一路摸着，裘谦遇摸到了一个湿淋淋的地方，他心里一紧，赶紧松开手，拉住莫入理：“你摸到什么了吗？”
“什么？”
裘谦遇闻了闻手上的味道，有股淡淡的腥气，若不仔细分辨，这味道并不重。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算了。”裘谦遇握住手，打算出去再看。
平白无故摸了这玩意儿，心里有些膈应。
好在路程没多远，就看到前面有熹微的亮光。两人加快脚步，到了地面后却茫然发现这里应该是个荒郊野岭的分岔路口。除了猎猎作响的风和一声声的虫鸣，什么也没有。
当然也没有杜青双。
他居然这么快吗？
面对左右两边的路，莫入理干脆跳上一棵树，结果两边路都被茂盛杂乱的树枝遮挡。
他叹了口气，又跳下来：“刚才你摸到了什么？”
莫入理摊开手指，上面沾了些水珠，里面有些暗红的颜色。不过水珠和颜色并不相容，两人也看不出所以然。
“我还能站在这，大概没毒，放心吧。”裘谦遇笑着安慰莫入理，“找到师兄要紧。”
莫入理紧着脸：“我看不清两条路。”
“没事，我看看。”裘谦遇蹲下身，白皙修长的手指抚着地面，眉头紧锁。他细细打探着，向前走几步，再循环往复。
莫入理跟在他身后，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忍不住端详起自己的手，指节粗凸，硬茧遍布，跟裘谦遇这公子哥家的手没法比。
他无意识地搓了搓手。
“应该是这边。”专心找路的裘谦遇没注意莫入理的小动作，指着右边的路说道。
莫入理抬腿就走。
这爽快得让裘谦遇有些讶异。
“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他追上去，禁不住问道。
莫入理挺言简意赅：“我信你。”
这回答出乎裘谦遇的意料。转念一想，他也就释怀了。
莫入理一开始对自己抱有的警惕，他不是没感觉。当对方主动来找自己下战书的时候，他还挺惊讶。毕竟这人一看就闷沉沉的不好说话，没想到一身侠骨。
他欣赏光明磊落的人。
裘谦遇低低地笑了。
果然没走多久，就看到一个孤立在荒郊的院子。起初这院子并不起眼，外墙破败，杂草丛生，栅门年久失修，不用想都知道没有人住。
可是杜青双会在里面吗？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选择至少进去一探究竟。
他们一步一步走得谨慎，直到走到房门前，莫入理用剑尾试探着推开门，发出尖锐的咯吱声。
随着木门一点点打开，黑暗之中，竟立着个白色人影！
师兄？！
看见杜青双，两人赶紧冲进去，绕到身前，表情皆是一惧！
杜青双脑袋下垂，眼周和嘴唇都变得乌黑，七窍渗出殷红的血，沿着脖子留下，染红一大片白色的底衣。
他无依无靠，凭空这么站立着，就这么站着失去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