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内闪过一丝火光,点亮了屋内的油灯 ,举着火折子的手拨了下灯芯。“忠武侯府那边怎么样了。”屏风后面的身影躬了躬身,“郡主把人放了,就回宫里了。”“她怕是知道问不出什么,也猜到这场戏的意思了。不过终究还是心软了些。”屏风内的人蘸了墨,往桌上的画纸填了两笔。“那需要派人收尾吗?”“不用了,我猜有人比我们更想动手。”桌上的画被滴了点墨,“罔阆,你叫侯府上的人撤出来吧,小郡主明日怕是要动手,做干净些。”罔阆皱了皱眉,“那侯府那边还要盯着吗?”“不用了,这出戏唱到这,咱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笔尖在纸上滚了两下,那滴墨变成了朵花,开在整张画上却有种诡异的美感。
景明宫内,林芸陪皇后用过夜宵后,已经离开。皇后正靠在榻上看书,方兰端了碗安神汤进前,“娘娘近日心烦,喝了这汤早些歇下吧。”“方兰,你说芸儿是不是都知道了?”皇后接了汤碗。“娘娘,郡主还小,今侯府的事不也不了了之了。”方兰递了帕子过去。“侯府的事,有皇上呢。”皇后脸色变了变,“武侯身边的吴殊从前是跟着先太子妃的,今日她可见过芸儿了。”“娘娘不用担心。奴婢听说太子妃入东宫后,她便跟着武侯去军中了,武侯出事才回来。”方兰吹了灯,殿内再没了声音。
与此同时的明政殿内灯火通明,折子散落一地,几个小太监正收拾着,陈公公脚步匆匆进殿,“你们都先出去吧。”遣散了殿中众人,他也跟着退了出去候在门口。没一会儿,殿内传出声音,一黑衣人行礼起身后,从怀中掏出块带血的粗布放到桌上,“陛下,事成了”“可问出些什么?”昶乾帝将碎布用烛火烧了个干净。“回陛下,那人是哑的,对什么事都不知道。奴才查了他来历,也一无所获。”“所以,忠武侯府这出戏,他就是个引子?我听说曦和将人好好放了,你说她是不是也有了自己的算计。”黑衣人木讷的摇了摇头,“奴才不知。”昶乾帝似乎也不再意他的答话,捡了本桌上的折子打开,“你先回去吧。”盯着那折子看了半晌,才喊了陈春寿进殿。
次日一早林芸连早膳都未用就去了侯府,吴殊叫人煮了珍珠汤,备了小菜。“二小姐在时,最喜欢府上的珍珠汤,郡主来府上少,许是没吃过,今日尝尝。”林芸吹了吹,吃了口面疙瘩,“你是说母亲?”从前,林芸与侯府不亲厚,对母亲的事几乎一无所知。母亲于她来说一直仅仅是陈年旧画,别人嘴里的先太子妃。她从前不觉少了母亲有何不同,更不上心母亲和侯府的事,同姨母来往多些也是同冯原平议婚之后。此时林芸忍不住想多听些母亲和侯府的事。
“二小姐喜欢少加点醋,奴婢不知道郡主口味,便叫人只做了寻常的来。”吴殊夹了些笋丝放到碟子里,“这个二小姐也喜欢。”林芸吃了一大口,酸辣的味道在口中炸开,呛的她泪一下子掉了出来。吴殊在一旁不禁笑了笑,“二小姐原本也不能吃辣的,但我们出门往南边去交州,当地饭馆大多都是放辣子的菜,二小姐刚吃时,便也餐餐如此。后来,反而爱吃辣些的。”
林芸灌了半盏茶,只觉得喝下去的水都是辣的,吴殊忙叫人拿了碗牛乳。林芸喝了大半碗牛乳,“这笋丝鲜嫩,就是,着实辣了些,我吃不来。”吃过早膳,吴殊叫了府上的人到院中。林芸坐在堂前,看着院中的二十余人。“今日叫大家过来是为了认认人,除去门房上守着的,可都到齐了。”府上的管家走上前回话,“府上如今丫鬟小厮侍卫统共二十五人,除去门房上守着的四个侍卫,还有昨夜坠了湖的丫鬟翠儿,都在这了。”说完便退了下去。
林芸看着手上的名单册子,点了点翠儿的名字,“这翠儿是怎么回事?”吴殊在一旁抽出翠儿的身契,“她是前两年武侯带回来的,具体底细武侯没交代,只说身家清白,留在府上做事吧。这身契还是后来武侯找了他家里人签了带回来的。”林芸扫了眼,不过寻常身契。“昨儿郡主回宫后,府上吃过晚饭就闭府了。这翠儿是负责后院洒扫的,跟着其他几个丫鬟住一起。昨晚上她们屋中有人起夜才发现人不在的,等她们找到时,已经在院中池子里了。今早才回了奴婢。”
林芸一一认过人后,叫管家把人带了下去,跟吴殊进了书房。“我看了其他人的记录都注明了身世来历,家里人口情况,唯独这个翠儿的很模糊。”“郡主是觉得她和昨日的事有关系?”吴殊接了记录翻看。“昨日那场戏无非是有人想让我知道侯府的情况,让我尽快接手府中的事。这个翠儿,怕是没那么简单。”林芸打开了桌上的木匣子,“这是陛下的圣旨,郡主那时还在王府病着,那日直接留到了侯府。”“你们都摸不准我的意思,所以也不敢送信给我,就生生把消息瞒到现在。”林芸将圣旨塞了回去,“我想知道,如果没有昨日这场东风,府中还要瞒我多久呢?吴参军打算几时告诉我呢?”
吴殊舒展眉眼笑了笑,“郡主几时猜到臣的身份的?”林芸摩挲着手里的虎符,“那日在老师家你扶我上车,我摸到你腕上的疤痕,便有了怀疑。若真说确认应该是昨日拿到虎符的时候。”林芸将虎符摊开在掌心,“这虎符是假的吧,虽然仿制的技术足够以假乱真了。但是母亲年幼时淘气的很,有一回偷拿了虎符,想作假看能不能骗过外祖父。不成想虎符边被火熔了一小块,留下了痕迹。这事外祖父私下报给陛下,便敷衍过去了,所以知道的人很少。”
“郡主所言不错,这虎符确实是假的。这枚是武侯为防万一,提前找人准备的。”吴殊从怀里掏出一块白玉,“这是书房暗室的钥匙,武侯交代过,让我将它带给郡主,那里只有邢氏的人知道怎么打开。”林芸接了长条形的白玉,握在手里摩挲,“我那年离京前,姨母告诉过我侯府暗室的事,那时我还不知这玉的意义。吴参军如今可是信得过我?”“这话我也要问一问郡主?您就不担心昨日之事是我策划,贼喊捉贼?”林芸摇了摇头,“姨母信您,我亦信您。”
“末将定邦军统帅忠武侯参军吴妍拜见曦和郡主。”吴妍说着躬身行礼。林芸急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参军如今在京中,可是军中有事。”吴妍面露难色,“军中确实出了问题,昨日要不是有人提前惊动了府中,近日末将也要寻机会见郡主的。”“怕是军中见侯府败势,流言四起,不安分了。”林芸示意她坐下。“武侯去的不明不白,郡主又一直没有消息,军中确实人心惶惶。但如今西边不太平,大家更担心您。”林芸寻思着如今的局势,“现下还不到开战的时候,如今最重要的是我该去一趟。定邦军交到我手中,我也该同姨母一样,对他们负责,这不应该是飞骑将军的事。眼下,我在京中还有事,不过我会跟陛下秉明此事,就算我暂时不去,军中也能安稳些。待事情结束,我会快马到军中的。”
“末将明日便启程将消息带回去,府上的事今后便交给郡主了。”林芸解了腰间的香囊递了过去,“你叫人拿着这个到安朔王府找姓严的侍卫,他会给你安排好离开的事。还有就是吴殊她现下如何?”吴妍接了香囊揣了起来,“郡主不必担心阿姊,等我到军中,阿姊便会回来,王府的事她都熟悉。郡主若想了解军中的事,她也知道些。”
林芸交代好吴殊便自己一个人留在书房,快到晚膳时,栖霞殿来人送信,说是陛下召见,让林芸到明正殿用膳。林芸回去路上到云记买了碗馄饨,她提着食盒进殿时昶乾皇正在看军报。“曦和来了,这是提了什么?”林芸打开食盒将碗拿了出来,“昨日同皇祖母吃了宵夜,没带皇祖父的份,今日自然要补上。”
陈春寿用小碗盛了馄饨递上前。“云记的馄饨,最是好吃了,芸儿在朔州吃过的都比不上这个。”昶乾皇咬了口馄饨,又喝了口汤,“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味道。从前,朕同你外祖父总一道去吃,年轻时食量大,一碗总不够吃。如今朕上了年纪,却半碗也吃不下了。”林芸拿了勺子盛了小半碗到碗中,“那如今芸儿提祖父分担一半可好?”“曦和,你说的可是这馄饨?”昶乾皇敛了笑,看起来有几分帝王的杀伐。林芸搅了搅碗中的馄饨,用勺子盛了一颗递到了皇帝嘴边,“皇祖父,心急吃不了热馄饨,祖父舍不得,芸儿也不会抢的。”昶乾皇闻言放声笑了起来,冲着陈春寿道,“你看芸儿这鬼丫头,一向会撒娇。”说着吞了那颗馄饨,用帕子抹了抹嘴。陈春寿在一旁附和着,“小郡主一向招人疼的。”
林芸吃完了剩下的半碗馄饨,提着食盒回栖霞殿的路上,汤水、面皮、肉馅在她胃里滚着,她止不住的反酸。她踉跄了一下,食盒开了一指宽的缝,往里看是一道明黄的圣旨,已经加盖了血色的玺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