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春祭
藤沙2024-09-29 19:113,102

  那日之后,林芸又病了,断断续续的发着低烧。期间林睿进宫听学顺便到栖霞殿几次都被人拦在宫外,宫人只林芸病还不大好,怕过了病气。林睿送来的食盒倒是悉数收下了,林芸虽贪吃,但想起从前种种,终究难以释怀,便叫春禧拿给榕溪并几个小宫娥分了。

  转眼便到了三月中,每年的三月二十二是举行春祭的日子。天子同文武百官将一同前往社稷坛参加祭祀,祈求岁末丰收,人畜兴旺,而每年主持祭祀的人均来自钦天监。在祭祀的末尾,钦天监会进行占卜仪式,预测新一年的年景。这将影响皇帝对于后续政事的判断及部署,因此便是年初颇为重要的国事。

  钦天监对于年景的预测究竟是人事还是天命,林芸一直是摸不透的。她喜欢观星,知所谓的预言其实是有规律可循的,但这一切一旦与权力相关,难免也会成为政权的棋子。林芸翻着春日宴时叫榕溪带回来的观星记录,寻思着吴殊这几日便应到侯府了。榕溪从殿外拎了食盒进来,林芸以为又是林睿送来的,想叫她带下去分了。榕溪将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碟子精致漂亮的荷花酥,“今日王府叫人送了荷花酥来,奴婢见比皇后娘娘宫中的还要精致些呢。”林芸看了眼榕溪手上的食盒,比安朔王府先前送来的高了些,“是府上管家送来的?可有他叫进来喝盏茶?”榕溪提了食盒就要退下,“今日来的是府上的小侍卫,如今还候在外面呢,奴婢叫他把食盒一道带回去。”林芸将手中的记录放下,把食盒接了过来,“我正好有东西要带到王府,不好太过招摇,用食盒装了正好。你叫那小侍卫喝盏茶,我装好了你再拿给他。”

  榕溪退下后,林芸打开了食盒,摸索着找到了夹层。里面放着她叫吴妍带给严珩的香囊,和黄油纸包。林芸将香囊塞到了袖子里,转身寻了几张抄好的文章放到了食盒里。榕溪进殿取食盒时,林芸正在吃荷花酥,酥脆的外皮挂在她唇边,随着双唇的张张合合调皮的蹦着。榕溪拿着帕子替她擦了擦,“郡主,这味道比宫中的如何?”林芸吃完了手中的酥,用帕子擦了擦手,将剩下的连碟子一起推到她跟前,“你快去快回,剩下的你拿去和雁蓉分了吧。”

  林芸吃了点心有些乏了,便说要歇会,榕溪伺候她躺下后,端了盛荷花酥的碟子出去。林芸摸出了藏在枕下的纸包,打开看竟是挂着糖霜的梅片。她在朔州病时吃的清淡,总嚷着嘴里没滋味,郎中又叫忌口不让吃甜腻的,她便说哪怕是酸的也好。后来,是闷罐儿的哥哥周无患偷偷买了糖霜梅片塞给她。林芸咬了口梅片,自袖子中掏出香囊,从里面取出严珩留下的密报。

  林芸自病后便没再请苏郁离上课,等她病大好后,各部都在忙春祭的事,苏郁离也抽不开身。直到春祭前一日,两人才在太子府碰见。林芸病中赵侧妃时常叫林睿送东西到栖霞殿,林芸本打算病愈后,待赵侧妃进宫问皇后安时她再当面谢过。还没等她寻到合适的机会,太子府上的人便传信请她过去。林芸下车时,正巧碰上太子府上的人送苏郁离出来。

  苏郁离叫她等一下,便回马车上取了林芸病中写的文章。“臣已经批改好,郡主可以看看,下次课上我们再细讲。”林芸将卷着的纸张递给了身后的榕溪,突然想起自己还未及看苏郁离春日宴上的诗。“老师,学生想向您讨样东西。”苏郁离身后的马车被掀开,冯原平上半身靠在车边向林芸躬了躬身,“见过郡主。”林芸先前没仔细看马车,如今看到冯原平才注意到马车上挂着护国公府标志。

  冯原平向前侧了侧身子,露出了裹着纱布的左腿。林芸恍惚间想起在战场上为了救她被一箭射中小腿的冯原平,那时的冯原平比现在要沧桑,冒出胡茬的脸上蹭了泥土带着血痕,却挂了双比现在更加熠熠生辉的眼睛。冯原平见林芸眼神复杂,也不知该如何,便随口解释,“前日干了些混账事,被家父罚了一通。现下看起来骇人,其实不过是皮肉伤,怕不是吓到了郡主。”林芸回过神来,却没再同他叙话,点了点头后,同苏郁离讨了墨宝后便告辞进了太子府。

  想是送苏郁离离开的人见到林芸来,便早早回了赵侧妃,林芸领着榕溪一进门,便见她身边的嬷嬷前来带路。林芸对太子府不熟悉,只觉得弯弯绕绕走了半晌,才到赵侧妃院里。她进院时,赵侧妃正在绣帕子,林芸叫榕溪将带来的礼物呈上。“这是从北边带回来的一块熊皮,听皇祖母讲您身子畏寒,这熊皮虽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但最是保暖了。”赵侧妃摸着盒子内的皮料,笑盈盈的,“郡主有心了,自你从北边回来,便还没机会好好叙叙旧。正巧今日有人送了几匹时兴的缎子,最衬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就叫人请你来挑喜欢的。”

  林芸心知挑缎子不过是赵侧妃找的借口,还是跟着进了屋内。屋里摆了十几匹花色不同的缎面,两个人挑了半晌,赵侧妃寻了借口使唤下人准备茶点,将人都支开了。林芸见状也叫榕溪退下,赵侧妃见屋内只剩下她和林芸后,便开门见山,“我知道最近睿儿一直想同郡主亲近,便借我的名义往栖霞殿送了不少东西。原本我想着你与睿儿毕竟是拥有同样血脉的姐弟,亲近些也没什么不好,便没拦着。”林芸蹙了蹙眉,她没想到林睿同她亲近不是赵侧妃的意思。

  赵侧妃见她面色不愉,忙又开口,“我没有责备郡主的意思,你没养在太子府,睿儿出生前便离京。睿儿与你虽名为姐弟,实际上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今日叫郡主来,是我想讨郡主一个人情。”林芸摩挲着手中的缎面,面上不见喜怒,“您这话真是折煞曦和了。我同林睿性子不同,他如今的年岁便见性子沉稳,而我一向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哪里需要您因为这个讨人情呢。”赵侧妃见状叹了口气,“我知郡主如今不信我,郡主聪慧想来也明白我的意思。有些事,日后郡主若信我,便来问我。”她伸手握住了林芸的手,语气更加歉疚,“雯华,人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我是,先太子妃是,皇后娘娘亦是。我是真的希望你能不一样。”

  林芸从太子府出来时,还在想赵侧妃的话,她回头看向正合上的朱红色的府门。好像一张幽深的口,吞掉一个又一个曾经鲜活的灵魂,将她们变为皇权争夺的棋子,林芸恍若看见,那个隔着时空被推着走的自己。

  榕溪的鬼脸突然出现在林芸面前,被林芸敲了下脑袋,低着头嘟囔着,“郡主自从回来住就变得不死从前了?”林芸有些心虚,抹了把她的脑袋,“胡说些什么?我看你是又想抄经了。”马车颠了下,榕溪扶稳了装缎子的盒子,“若是从前,太子附上送来的那些吃食,您总会留下些的,如今倒都赏了奴婢。”

  林芸听了她的话只觉得好笑,不由得笑出声来,“原来在你心中,你家郡主就是个惦记吃食得饭桶。”榕溪凑上前来,仰头看着她,“这才对嘛,郡主您从前最爱笑的。奴婢可从没见过您在太子府前那副表情。就像…”林芸捧起她的笑脸,狠狠揉了一把,“鬼丫头,就像什么?”榕溪挣扎着起身,坐到一旁,揉着脸,“就像刚刚经历了这世上最最难过的事。”说完,她一把抱住林芸,“郡主,无论发生什么事,奴婢都会陪着您的。奴婢知道,这世上的很多事,我都不懂,也很少能帮到郡主。但奴婢会永远给郡主留最喜欢的吃食,然后陪您吃光。”林芸拍了拍她的背,心里柔软的一塌糊涂,她身体内时刻绷紧的那根弦仿佛被人松了松。

  今岁的春祭仪式颇为不顺,先是原来祭仪的主持临时病了,后在卜算问天的过程中出现凶兆,言雨水丰沛,洪水肆虐。消息传到宫中时,林芸正翻看从工部调来的记录。那时,苏郁离出事后,刑部的人到工部调记录,却找不见当年的记载,原本遗失了重要证据,苏郁离定罪有待商榷,可还没等林芸想到法子,苏郁离便认罪伏法,声称自己替贪墨官员隐瞒,罪不可恕。

  此番,林芸叫严珩带话给钦天监,目的便是,将朝中的目光引到修坝筑堤上,她又寻借口调了当年的记录。一则,一旦苏郁离出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另一则便是,借这个机会加固堤坝,避免当年的惨剧。

  林芸占尽先机,步步得当,眼下便打量着如何让贪墨案顺理成章的暴露出来。钦天监的事顺利,是因为林芸喜观星,碎影中便送了人进去。可工部的事,林芸实在插不上手,她不希望苏郁离再牵扯其中。好在,如今她的计划内,苏郁离能够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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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去来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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