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儿，这只是一个教训，你不好好站在这儿吗？」
「凭什么？凭什么？母后，我也是你的孩子呀！这些年，这些年我怎么过来的你难道不知道吗？恭王府着火那次，边塞被外敌偷袭那次，我身上痂还没来得及长好，你们就敢这么背叛我啊！」
我一边哽咽着一边脱去衣裳，露出我的伤痕。我将我的脆弱展现给生育我的人，汲汲渴求我本该应得的关爱。
大片的烧伤从我的后背蔓延到右臂，腰部还有一条几乎横贯整个腰腹的刀伤，因为我着急施展轻功回府，那处刀伤刚结好的痂已经裂了几道口子，殷殷血丝从黑红色的痂中流出。
苍白的脸因为疼痛而微微抽搐，可我已经感知不到了。胸腔里的怒火和心脏撕裂的痛已经快将我的理智烧的啥也不剩。
而我的好母后只是眼神微微一凝，眼神心虚地从我的身体上移走，似是万分怜爱地安抚我。
「昭昭，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未来有朝一日子珩继承大统。如今你父皇身体每况日下支撑不了几年，而东宫如日中天，你深得你父皇信任，你在边塞的功绩获得了几乎所有朝臣们的信任与支持。昭昭，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皇弟体弱多病，根本抵抗不了后宫那群贱人的陷害。如今好了，后宫前朝都已定势，子珩继位再也没有障碍了。昭昭你该退位了，正好可以好好的当大梁的长公主，你可是大梁最尊贵的公主，子珩会庇佑你一生！」
她越说越激动，眉眼周围的细纹和较高显老的颧骨越发明显，特别是说到后宫那群贱人的陷害，眼神吐露出强烈的嫉恨和毒意，声音也变高昂尖细起来。
「那齐砚呢？齐砚在中间扮演什么角色？」
不想听，不想听到那些话。
「母后只是拜托他约你出宫，宫里面人多眼杂，你和子珩不好换过来。若是昭昭你自觉归还太子之位，也不用如此大动干戈。如今你已恢复女儿身，正好能与他相守，岂不甚好？」
这样啊，原来是嫌我占了太久的位子，挡了皇弟的帝王道。
我定定地望着前方，突然像丧失了所有情绪，眼睛流不出泪水，四肢也软绵无力，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我只是轻轻地呢喃了一句。
「连太子之位都坐不稳的人，又怎么能坐的上去帝王之位？」
皇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伸出保养得还算得当的手将我的衣服穿好，遮掩住我满身的伤痕，似是讨好地轻抚我的鬓发。
「不是还有昭昭吗？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生了一双好儿女，姐姐辅佐弟弟，弟弟庇佑姐姐。你说是吧，昭昭？」
口中说着讨好的话，但依旧是命令似的口气。
我无力再与她争辩，我曾疑问我在他们心里到底算什么。
现在知道答案，我还再期待什么？
8
我躲在公主府几天没有出屋，母后早已回宫去陪她的宝儿儿子。
伤很快结痂，但留下伤痕在心里久久不能愈合。
我想找齐砚，找他当面对峙。
我已经见识了母后和皇弟的真面目，皇家之人渴求亲情是最蠢的，我还不至于犯贱到他们把我的心和尊严扔到地上再踩上两脚，我还眼巴巴地等他们施舍那虚伪的关爱。
只是齐砚，他自幼与我长大，青梅竹马，是他教我身为天潢贵胄要以民为本，是他替我遮掩真实身份隐瞒欺君之罪，也是他开导我虽是女子却也能建功立业造万世之名。
他是我的老师，是我的知己，是我的共犯，亦是我的心之所爱。
那抹隽永身影一如记忆中清雅，深蓝色的朝服衬得他皮肤在日光下白皙名贵，风吹起他的衣袍，袍身上绣的雅鹤似乎也要乘风欲飞，眉眼干净得就像新雨后的山水，澄澈清朗。
我的目光直喇喇的刺向他，他似有所觉看向了我，移步朝我走来，我等不及得直接拉着他的手就走。
「这昭璟公主身为女子怎么这般不矜持？」
「嫡公主自幼在宫外修养，如今这般岁数连一点礼数也全然不懂，着实为太子蒙羞啊。」
朝臣们在身后指指点点，我全然不顾后面那些难听的话。
我将齐砚拉到一处隐秘小院，平息一下喘息，幽幽地注视着他，等着他开口，其实我心里已经开始质问：昨天你为什么没来？我母后皇弟的事你到底有没有参与？到底是因为什么……
「公主殿下是要问臣为什么没有赴您的约，还是……」
他停顿了一下，淡色的唇轻轻浅浅地吐出让人决裂的话。
「背弃您而选择皇后和太子那一方。」
「这是一件事，齐砚，你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不容他在两方来回试探，我想要的是一个人坚定不移地永远站在我身边。
「昭璟，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你知道的，总有一天真太子会归位，而你还是会回到最初的公主身份。你是不愤自己这些年的付出成为了一个笑话，还是不愤凭什么登上九五之尊的人不能是你。」
他逆着光，日光从他身后散开，将他的全身镀了一层金边，垂下的目光清清幽幽地锁住我。
他如同之前一样喊着我的名字，说出来的话却让我陌生，最后一句话更是让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整个人一下子呆滞了。
他的话太直白了，直白到我从未设想过这句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
9
「齐大人好大的做派，刷威风都刷到了公主面前！」
冷冽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我还未回过神，萧然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整个身子挡在了我面前。
看到萧然，齐砚向来淡漠的脸色终于冷了下来：
「我记得萧公子在这京城只与太子殿下交好，不知什么时候与公主相识。」
萧然回头看向我，带着从未有过的郑重。
「我不记得东宫那住的到底是谁，我只记得在边塞与我执笔论道，纵酒仗剑的人，让我……让我欢喜心动的人就在我眼前！」
说到后面，向来锐利逼人的眼眸水润润的，耳朵在太阳底下红得要滴血似的，就像是从一只不羁的苍狼化身成为摇头晃脑的小奶犬，表面上高昂着小脑袋，然而身后摇出幻影的小尾巴嘎嘎转。
我定定地看向他，萧然他这是向我表白吗？
「萧公子初到京城，怕是不知道京城可不必边塞自在，小心祸从口出。误了自己便罢，莫要牵连他人。」
我从未见到齐砚这么严厉的语气，上至父皇下至乞儿他向来都是淡然疏离。
「公主自小与微臣定有婚约，还望萧公子自重。」
说完，齐砚便拂袖离开，丝毫不顾及萧然陡然铁青的脸色。
经过萧然一打岔，我与齐砚的谈话就此结束，但横在我与他之间的裂痕却依旧存在着。
「齐砚你还以为我们之间的情分还如昔日吗？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我的人只能是自一开始便坚定站在我身边，爱我护我，生死与共。」你这样的感情我宁可不要。
他的脚步微顿，然后继续前行，一次回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