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
一辆深灰劳斯莱斯在庭院前停下，姜嘉盛没有下车，只冷声说：“我在门口等你们。”
他知道，此刻，自己不宜与范家明夫妇见面。
“那爸爸一定要在门口等我们。”
自从相认，文湉就一直黏着他，害怕爸爸再次留下她走掉。
“爸爸与你拉钩！”他侧头，孩子气的向女儿伸出小拇指。
小姑娘立刻眉开眼笑，高兴地与爸爸拉勾勾。
孩子的世界是如此单纯，以为靠口头约定就可以许下誓言。
范龄兮没料到，再次踏足庄园，竟是怀着如此沉痛的心情。
花园的盛景与她离去那天别无二致，然而，此刻，鲜花明艳的色彩在她眼中却蒙上了一层灰白。
她牵着文湉走过花园，来到主屋，推开门，一股呛人的药味扑面而来。
文湉忍不住皱了皱小鼻子，问：“妈妈，这是什么味道？好难闻啊！”
“是外公的药发出的味道。”龄兮柔声回答。
“兮兮。”清亮的男声在安静的空间里突兀响起，带着惊喜与欢快。
范龄兮抬头一看，见是陆予川清俊温和的眉眼，她愣了一下，才开口：“师哥！”
两人已经半年未见，他似是清减了许多，快步下楼，文湉已欢喜地跑到他面前，扬着小脸，声音甜甜：“陆叔叔。”
陆予川在她面前蹲下来，温和的笑着，揉了揉文湉细软的发丝：“半年不见，湉湉又长高了许多呢！”
文湉是陆予川看着长大的，因此，与他很是熟稔，拉着他的手，高兴地说：“陆叔叔，你知道吗？我见到我爸爸了！他从很远的地方回来了，他真是一个很好的爸爸！”
闻言，陆予川的表情僵了一下，许久，才回答，笑容挂得有些勉强：“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一时间，龄兮感觉有些尴尬，于是，马上转了话题，牵着文湉向楼上走，一边与他说话：“师哥，我爸情况怎么样了？”
“兮兮，伯父的情况很不好。”陆予川的语气饱含沉痛：“不过，你不要着急，我已经联系了全美最顶尖的医院，相信转院后，伯父一定会好起来的。”
“谢谢你，师哥。”进门前，范龄兮郑重其事地向他道谢。
“兮兮，你太客气了。”闻言，陆予川忍不住苦笑。
他真得不想与她如此客气，她明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随后，龄兮推门，看到邱美珍正弓着腰坐在范家明床前，她拼命压抑的哭声，在落针可闻的房间里如此清晰。
几名医生和护士在他床头认真研究病情，不过，几人的脸色均是沉重。
听到推门的声音，邱美珍转过脸，明显，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
“兮兮。”看到她们母女俩，邱美珍仿佛抓住了主心骨：“你快来叫叫你爸，妈怎么叫他他都不醒。”说着，邱美珍害怕地落下泪珠。
范龄兮连忙走到床前，看到范家明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脸色灰白，周身笼罩着死亡的气息。
她心中“咯噔”一声，忍不住心慌了，却努力维持镇定，握住范家明冰冷的手：“爸，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我是兮兮啊！”
“外公！”文湉也趴在床边，轻轻摇晃着范家明的身体。
然而，任凭母女两个如何呼喊，范家明像是灵魂出窍般纹丝不动。
这时，夹在他手指上，用来监控血压与血氧饱和度的机器发出“嘟嘟……”的声音，屏幕上代表生命体征的线条持续走低。
医生与护士连忙上前，用焦急的语调劝说几人向后，他们要开始抢救了。
房间里陷入一片混乱，电击撞击肉体的声音混杂着凄厉的哭声。
陆予川猩红了眼睛，连忙拽着范龄兮向后退。
她身体发软发冷，眼看着代表范家明生命线的各项指标由持续的上下波动，最后转为了一条平静的直线。
那一瞬间，仿佛周围的一切失去了声音，她站在一个被吸光了空气的真空世界里，眼睁睁看着爸爸的灵魂飞上了天际 … …
她的脑海中闪过许多零乱的片段，全部是关于父亲的。
她第一次学走路，他笑着在前引导；她第一次出门求学，他开车载她去；最后，他的笑容凝固在了她的婚礼上，她挽着爸爸的手走到姜嘉盛面前，他笑着将她的手交到了姜嘉盛的手中！
她忽然好想时光倒流，若她没有一意孤行、不管不顾地嫁给姜嘉盛，爸爸也不会这么年轻就离开人世！
是她！是她害了爸爸，害了整个范家啊！
“家明啊！家明啊！你走了，让我一个人怎么活啊！”邱美珍凄厉的哭声在房间里回响。
她与他夫妻三十载，感情深厚。即使范家明出事后，因为瘫痪一直躺在床上，她亲力亲为地照顾他，从不抱怨。
如今，他不声不响地走了，留下她一个人该怎么活？
范龄兮“噗通”一声跪在范家明的床前，语气哽咽，面色泛白：“爸爸，是我对不起你！”
陆予川用手握住她耸动的肩膀，低声安慰：“兮兮，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这时，房间的门忽然被推开，姜嘉盛走了进来。
看着房间里混乱的场面，他敛眉，紧抿嘴角。
文湉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小小的心自是充满恐惧，看到爸爸，立刻哭着扑到他怀里：“爸爸，外公怎么了？我好害怕啊！”
“乖，别怕，有爸爸在。”他柔声安慰女儿，弯腰将文湉抱了起来。
姜嘉盛抬头，看到范龄兮还垂头跪在范家明的床前，似是一尊没有知觉的雕像。
邱美珍看到他，似是倏然启动了身体里的某个开关，愤怒与不甘倾闸而出。
她转身，大声尖叫：“出去！滚出去！姜嘉盛，你这个魔鬼！就是你害死了家明！是你害死了家明啊！”
说着，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扑到姜嘉盛面前，如一个泼妇，拽着他的衣领撕扯。
“伯母，伯母！”陆予川连忙上前拉她。
姜嘉盛任凭邱美珍发泄内心的愤恨，文湉吓得大哭，死死地搂住他的脖子。
邱美珍不断用手捶打他，说着各种咒骂的话，尖锐的指甲划伤了他脸部的肌肤，在他脸上留下了刺目的伤痕。
最后，她终于累了，捂着脸瘫软在地上，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