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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一天再见面,何小瓦已经从精神小伙突变成了颓废大叔,眼睛肿得像桃子,精神萎靡得如同韶小果腌的咸菜。
但是不管林倩云怎么问,何小瓦就跟上了岸的蚌壳一样,死活都不开口。
三人拎着一堆瓶瓶罐罐来到书局,只见门口坐着一个姑娘,双手抱膝在嘤嘤哭泣,身体团成一个小团,好不可怜。
“莉莉……”何小瓦一眼就认出她来,手里的东西胡乱往林倩云手里一塞,只顾着上去扶她,“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那姑娘抬起头,顶着和何小瓦同款的桃子眼,声音也是哑的,上来就往他身上锤去。
“何小瓦你这个混蛋!懦夫!你跑什么!逃什么!什么天定姻缘命定之人!我胡莉不认!就只认你!我就问你,你到底还想不想娶我!”
一番责问的话说到最后,已然带着哭腔,何小瓦将胡莉的手收在自己手里,怜惜地握着,眼眶又开始泛红。
“我当然想娶你!我对你一直……可是,可是我配不上你,你应该选择更好的!过最好最好的日子!”
“没有你,便是神仙日子我也不稀罕!”
小情侣在这里情意绵绵地争吵,白青和林倩云兴致勃勃地看着热闹,丝毫没有叫停的意思,连韶小果等人来了都没有发现。
“咳……咳咳咳!”八尺夫人故意重重地咳了两声,勉强引起了胡莉的注意。
一抬头竟有这么多人围观,胡莉不好意思了,羞答答地躲到何小瓦身后去,何小瓦知道她要面子,赶紧遮住她的身形,自己擦了一把眼泪,拱手道:“诸位见笑了。”
八尺夫人瞄了一眼何小瓦身后的胡莉,望向崔玄。
崔玄点了点头。
胡莉,便是八尺夫人要找的那只九尾灵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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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事情也很简单。
何小瓦与其一族都是河蛙妖怪,在始安山修炼,化成人形后就在始安城生活,平日里低调谨慎,与人为善,不引人注目,过一段时间便更名换姓,举家搬迁,不过多是从城西搬到城东,并不愿意离开故土。
作为蛙妖,他们比常人水性更好,常在洪灾时抢险救人。
在许多许多年前,何小瓦就在一次洪灾中救下了一只奄奄一息的狐狸小妖,见小妖瘦弱可怜,便求父母收留了下来,认作妹子,取名胡莉。
两人一起长大,何小瓦从淘小子变成耿直踏实的青年,胡莉从假小子变成娇美可人的女子,两人的感情也抽丝发芽,日渐加深,打算结为夫妻。
七夕降至,胡莉和何小瓦便也来找崔玄算了一卦,本是想算算成婚的好日子,哪知却算出胡莉另有天命之人。
小情侣顿时觉得接受不了,你哭我愁,执手相看泪眼。为着胡莉的幸福着想,何小瓦提出退婚,胡莉当然不愿,两人就这么哭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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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天命之人,我是不信,说不定他算的是错的呢!”胡莉小小年纪(以妖怪来说),却对帝江丝毫不惧,瞪着眼睛看着他,“您就没有算错过吗?”
温莞站在崔玄身旁,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似是想暗示崔玄给两人一丝希望,崔玄却没有理解她的意思,只不解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摇头道:“从未算错。”
胡莉瞪着他的桃子眼都快能喷火了:“那您现在就把那什么天命之人叫我过来!我倒要当面跟他说清楚,我胡莉不要老天选的夫婿,我要嫁的人我自己挑!”
崔玄依然心平气和地道:“如要我测算你们何时相遇,需要另卜一卦。”
温莞忍不住低声道:“先生,她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何意?”
“这……”温莞求助般地看向何小瓦,希冀地道:“你知道是何意吧?”
哪知何小瓦也懵懵地摇了摇头:“要不就请崔先生再卜一卦吧!”
“何小瓦!”这是恼怒的胡莉。
“噗……”这是忍笑忍得颇为辛苦的白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拍掌大笑的八尺夫人。
崔玄不解:“夫人在笑什么?”
“我笑这世间的男子,一个个都不懂女人的心思。一腔情深碰上个呆子,太好笑了。”
“夫人请直言。”何小瓦就算再傻也听得出,这是在说自己了。
“狐小妹根本不想见她的天命之人,她是在借此表明自己的心意无比坚定,便是老天也不能奈她何。蛙小哥,你呢?你可有这意志,要跟老天定下的命数抢一抢人?”
“我……”何小瓦犹豫了。
“何小瓦!我真是!我真是看错了你!”胡莉推了他一把便要跑,却被八尺夫人拦腰截住。
八尺夫人笑眯眯地。
“狐家小妹莫着急,走,我带你去散散心。”转头又拉住了温莞,看向韶小果,“你们也一起来。”
白青想跟上去,被八尺夫人拍住脑门,“男人不许来,我们女人家要说说话。”
林倩云好奇道:“我能来吗?”
“当然。”
林倩云立即放下手里的东西,撂下一句“书局交给你了”给白青,就跟着八尺夫人走了。
“她们这是……”崔玄懵。
“那我们……”何小瓦也懵。
“女人呐……”白青拉起他俩,“收拾书局,开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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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八尺夫人要带她们去青楼喝花酒,韶小果等人傻了。
“那、那种地方……我们去不好吧?”温莞摸着红透的脸,用细细的声音道。
“有什么不好?你们,不喜欢看漂亮的姑娘吗?”
“那倒是……喜欢的。”谁不喜欢看漂亮的姑娘呢,“可我们……我们不是男子啊。”胡莉也答得磕磕巴巴。
“那不是更好吗!男子逛勾栏是为了行那事的,我们女子却只是去欣赏漂亮姑娘,与漂亮姑娘聊天饮酒,完全不会让漂亮姑娘受罪。是以,女子才应该多去青楼喝花酒,你好,姑娘们好,大家都好,是也不是?”
“怎么好像……也很有道理。”林倩云摸着下巴,被说服了。
“八尺夫人,所言甚是。”韶小果也笑了,“只不过,夫人的想法并非世俗主流。我如今算是孑然一身,不怕流言,姐妹们却还是要在这里生活的,得想想名声。”
“人类……真是麻烦。”八尺夫人想了想,叫她的胡子男护卫们抬了五顶轿子来,示意她们上去,“走,给我直接抬到絮然的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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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然是燕还楼的头牌,是出了名酒量好识情趣的解语花。不管是怎样的客人来到她这里,都会被安抚的心绪舒然。
自五年前,每到七夕前后,她必会静待一位特殊客人的到来,那就是八尺夫人。
起初,她不解为何女人会跑来逛青楼,还要陪侍。八尺夫人不但不需要她开解,还会主动关心她的情绪。单只是和八尺夫人喝上几杯,说几句话,便让她感到了许久未曾感受到的温暖。她开始盼着她来了。
只是没想到,这次八尺夫人,还带来了四位小客人。
“夫人……这是?”絮然见温莞拘谨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这小朋友感情上受了些挫折,不大开心,我带她来喝两杯你这儿的好酒。”八尺夫人把胡莉拽到絮然跟前,玩笑道:“年纪小,还是看得太少,今天得好好让她开开眼界。”
絮然笑了笑,道:“看来夫人是想热闹一下,这么多人,絮然一人可陪不过来,我叫些姐妹过来可好?”
八尺夫人从怀中掏出一袋子明珠给她:“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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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小果实是感受了一把温柔乡:十几个漂亮小姑娘凑做一堆,将自己围在中间,喂着水果倒着酒,巧笑倩兮地逗她开心。
她们并不问胡莉与郎君发生了什么,只笑着说自己所知道的些许故事。
“还有后厨的蔡妈妈,足足嫁了有三次,第一次是嫁了个指腹为婚的老实人,可那老实人嘴软手软,不会挣钱,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她便当机立断地绝了婚。第二次是被个地主儿子看上,被讨去做了小,日子是富裕了,可要跟十七八个姨娘抢夫婿,也憋屈得很!后来那公子突发疾病死了,她便不愿再嫁,宁愿来我们这里做个饭婆子!但你说!事情就是这么奇,她在这里遇到了总挑鱼来卖的渔夫,俩人看对眼了,年过半百,铁树开花!她就把自己嫁了!”
“可见姻缘来的时间地点都不讲章法!不挑你年轻貌美时来!不挑你准备好的时候来!偏在你最是无心之时,一下砸到你头上来!”
“也不能这么说,那蔡妈妈也不是头脑一热就嫁了的,你们不知道吧,蔡妈妈在咱们这儿做的好饭食也是拿了不少赏钱的,这些年没少给自己攒傍身钱,就算是一个人过也绰绰有余。若是没银子没底气,她是断不会嫁的!”
“可见什么姻缘都没有银子实在。我就说,还是得自己拿得稳,把男人都抛到脑后去!”
“你就嘴上说得好听!那林公子成亲的时候,你还不是躲在房间里哭了整整一天!”
“我那不是哭他,我是哭我自己!可怜了我的真情实意!”
“你就嘴硬,我是知道的,你对他是真动了心,这本也没什么,动心动情的事情,哪是自己能做主的!又不丢人!”
“怎不丢人!我自己瞎了眼,就是丢人!如今我也看得开了,男人还不多么,这一个不行,我找下一个就是了!”
韶小果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只是喝酒,并不讲话。林倩云倒是兴奋得很,一会儿央这个多讲一点,一会儿逗那个笑成花儿一样。韶小果看得好笑,心里暗暗想着,林倩云要是个男人,定然是个纨绔。
胡莉被这些叽叽喳喳的姑娘们吸引了注意力,忘记了自己的桃子眼,已然陷入她们所讲的故事里去了,忍不住追问道:“那蔡妈妈,最爱的是哪一个人呢?”
众位姑娘们又七嘴八舌地聊起来,有说也许对那老实人有初恋情愫、记忆最深;有说是那地主家的傻儿子,毕竟投入半生;有说是现在的渔夫,千帆过尽,洗尽浮华。
“或许……或许都是呢!”说这话的,竟然是一向羞怯的温莞。
温莞捏着杯子,脸上泛着红色,呼吸之间一片酒气。
“我对吴先生,倾之,慕之,全情投入,满心皆他。就算是如今要放下这段情,我也无憾无悔。若……若我将来对别人,也产生了情愫,到时,我也一样是全情投入,满心皆他。爱意不能衡量比较,他……他是独一无二。是不是?年年,是不是?”
温莞抓着韶小果的手,眼神却已经开始发飘。
韶小果愣了一下,不自觉地想起任厌的脸来,顿时觉得心下一片酸楚,便点头道:“是呀,你说得对。”
温莞甚是满意,重重地为自己点了点头,然后就软着身子倒下了。姑娘们将她安置在床上,为她打扇,又招呼人去做醒酒汤。
八尺夫人从絮然的腿上直起身来,笑道:“这姑娘是个妙人。”
“……我怎么觉得莞莞像是有别的喜欢的人了……”林倩云凑到韶小果旁边。
“要真是这样,那是好事。既然已经无望,也不能因为对上一个人喜欢得紧,就死守着不去喜欢下一个了。”韶小果喝掉杯中的酒,握紧酒杯。“小云,我去相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