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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红娇的一嗓子嚎醒了不少人，但秦日月等人赶到的时候，除了抱着柱子大哭的莫红娇，再无其他，连一点异样的痕迹都没有。
秦日月担心是有宵小之辈见书院近日里十分热闹，想要趁机而入，浑水摸鱼，和先生们商量着，再组织一队夜里巡逻的学生们，加大人手。
莫红娇丢人丢大了，脸一红晕了过去，被抬回月栖院里，说是要卧床静养，就没再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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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这一折腾，唱诗比赛推迟了个把时辰，直到众人都用过了午膳，才聚起了人，重新排了顺序，敲锣打鼓地准备开始。
韶小果不想再等，柯思吾也担心曲饭的发酵情况，两人商量好后，便决定第一个上场。
站在场边候着，柯思吾握着葫芦埙的手还在不断地在埙孔上敲打，像是在模拟演奏一般。
韶小果绣的荷包挂在他的腰上，随着他的动作而轻微的颤动。
也太紧张了……
“要不然，我还是请先生把我们的顺序放到后面吧。”韶小果说着要去找负责诗会的白青，却被柯思吾拉住了手腕。
“没关系，我可以。”柯思吾说罢又像被烫到一样收回了手，脸上浮现出一抹红色：“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反正早晚……都是要上场的。”
“那……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你的，缓解一下紧张感，你现在的脸色看上去比纸都还要白。或者，如果你实在不舒服，我们不去也可以的，没事的。”
柯思吾闻言抬起头来，看着韶小果的脸，愣了一会儿神，脸更红地低下头去，问：“你可以拍拍我吗？就像之前在水边那样……拍拍我的肩膀。”
韶小果抬起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肩侧，缓缓地，一下，一下。有些迟疑地问他：“这样吗？”
柯思吾点点头，似乎是真的放松了些：“我有一位大哥，以前，他就会这样拍我的肩膀，安慰我，我好像就真的不怕了。是不是有点幼稚？”
“怎么会？”韶小果拍他的手法越加熟练，“我也特别依赖我家的兄长，我明白的。”
柯思吾这下是真的放松了下来，身体变得不那么僵硬，指尖也不再颤抖。
“谢谢。”
少年展颜一笑，唇角的弧度是深深潭水难得泛起的波纹，让韶小果也不禁跟着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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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青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身旁的任厌的脸色。
活了多少年了，没想到还有这一天呢。
“兄弟，虽然你比我老，力量呢也比我强，但你看，你也有你的知识盲区。现在这种情况，你是不是觉得特别难受，特别憋屈，特别想发火？”白青大着胆子和任厌勾肩搭背地讲话，贱兮兮地拱火，“你知道这种感觉叫什么吗？你不知道吧？没体验过吧？你——哎！你！”
白青的话没来得及说完，任厌已经化作猫身蹿了出去，一跃跳上了台子。
韶小果和柯思吾刚走上场，还未站定，就见一只橘猫气势汹汹地冲着柯思吾笔直地扑了上来！
柯思吾没有防备，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
韶小果反应倒快，试图抱住橘猫，猫儿却灵活地从她怀中跳了出去，扑到柯思吾的身上，对着他的荷包上下左右地挠了一通，这才扭头跑了。
众人被一只猫儿小闹了一场，面面相觑后不禁笑了，沈先生打圆场说大概是诗会热闹，吵到了小猫。
白青趁机把韶小果拉下台子，示意她快去追一追任厌，却得到一句冷冷的“我不去。”
以后都不要去哄他了。
韶小果这么想着，迈着坚决的步子回到台上，站回了柯思吾旁边，看着他重新又开始发抖的手，感到一丝歉意。
“要么还是调个顺序？”韶小果低声问道，“先下去缓缓。”
柯思吾摇了摇头，握紧葫芦埙：“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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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第一个上台，一直坐到唱诗会结束，别说奖金，连个好点的名次也没拿到。
见韶小果面色不虞，神情失落，柯思吾自责不已：“抱歉，都是我表现不佳，连累了你。”
“没有，不怪你。我也表现得不好。”韶小果回过神来，对着柯思吾笑了笑。他们两人，一个声音发抖，一个心不在焉，真是八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我们……下次会表现得更好的。”柯思吾想了半天，也说不出更好的安慰的话来，但韶小果却很认可地点点头，同意道：“嗯，下次还一起来参加吧，一雪前耻！”
柯思吾皱起来的眉头终于松开了，韶小果看向他腰间那个已经破烂得只剩几缕布条的荷包，感觉心里又有些痛起来。
“扔了吧，都破成这样了。”
“不，没事的，我可以再修补一下。”
“何必呢，坏了就是坏了。”韶小果勉强地笑道：“看着太丑了，你若喜欢，我再做一个给你就是了。”
柯思吾看着她的眼睛，分辨着她的情绪。她看起来笑得太伤心了，他有些不忍心。
“我会修好的，我就喜欢这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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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书院活动颇多，课堂的安排便松散了些，几位先生生怕学生们玩心重了收不回来，纷纷布置了不少的课业，让温莞借好教室，组织夜间的自习。
于是在白天的讲谈、诗会之后，众人还要苦哈哈地抱着本子写作业到深夜，倒是比平日还要累了。
韶小果写完沈先生的思学小作文时，同窗们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她不想回去，很怕自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会忍不住去找任厌。
窗外猛然传来一声雷暴般的巨响，震得仿佛脚下的大地都颤动了一下。众人纷纷站起来，不安地聚在窗口往外看，天上没有落雨，地面也没有裂痕，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很快传来了第二声，这次听得更清楚了些，却不大像雷声了，倒像是巨兽的嘶吼，在林中惊得鸟兽四散。
几个胆子小的姑娘已经有些害怕，温莞拿不准主意，来和韶小果商量：“年年，你看这像是天雷，还是地动？咱们是躲在室内好，还是应该聚到室外的空旷处去？先生虽然讲过，可眼下的情况，我也分辨不出来。”
“只有声音，天边没有闪光，不是天雷。震动不是持续的，地上没有裂痕，也不是地动。”韶小果摇了摇头，她有一种奇妙的直觉，低声无奈道：“也许是某位山主在闹脾气。”
温莞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讶然，但见韶小果没有想要说下去的意思，便也不再追问，只是轻轻拍了拍她，便起身去安抚其他人了，很快，他们便拎起书箱结伴离开，屋里只余韶小果一人。
又一声巨响，震动从脚底传到心口，把心也震得动了动。
“才不去哄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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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厌上一次感受到这么愤怒难言，情绪积堵无法宣泄，还是在很久很久之前。
彼时他化世还不到百年，第一次被人类毫无还手之力地打到濒死，躺在翼望山的峡谷之中，望着一线般的蓝天，连手都抬不起来。心想着若他不死，此债必讨。
他花了百万年的时间去和他的宿敌纠缠，他从弱小可怜的妖物变成了凶恶可怖的邪佞，他一掌可平山填海，吼一声能地动山摇，他的仇人全死了，再没什么存在能比他更强。
但这种无力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这种委屈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这种好像快死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任厌对着夜空又吼了两声，脚下的地面好像也在嗡嗡地回应着他，但却没人能给他答案。
她也没有来给他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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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暴”并没有持续很久，秦日月、白青还有赵逸合力把任厌从树上扒拉了下来，按在了后山的石桌上。
任厌也懒得反抗，他本来也并不打算拆了始安山，因为韶小果很喜欢这里。
“若我殒落了。”任厌认真地对白青道：“你就想个办法把她吃了，是你的话我勉强可以接受。”
“说什么呢吃什么啊？没看见我还在这里吗？是想再被雷劈一劈清醒一下吗山主？”秦日月瞪着眼睛摸了一把自己的拂尘。
“哎呀，人家山主现在心里受着伤呢，你不是自诩育人愈心吗，怎么这会儿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山主啊，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如喝点睡一觉。”赵逸搬来一缸酒，往任厌那里推了推。
“我不吃人类的……”任厌正要拒绝，白青干脆把那缸酒推到了他怀里，哼笑道：“我看你吃醋吃得挺无师自通的，哦，我之前那话没来得及说完，你这感觉就叫吃醋，学名，嫉妒，看不得小果子身边有别的雄性。咱们都是异兽，这事没人教，你不知道也很正常，但我告诉你，在人类的族群里，只有愚蠢的雄性才需要其他雄性的刺激来产生求偶行为，真正智慧的雄性，比如我，只靠个人的魅力就能稳坐钓鱼台。”
“愚蠢？”任厌挑了挑眉。
白青缩了缩脖子，往秦日月身后躲了躲。
“干嘛？”
“我现在就把你的毛给拔光了，让我看看你怎么钓鱼的，来来来！”
“干什么呢拔什么啊！多大了你们俩多大两个兽了！”秦日月护着白青往自己身后藏了藏，却还不禁好奇，“山主这真是第一次……那个？啊？”
“情关难过，还是得喝啊！”赵逸揭开缸口的红布，闻了闻，“真香啊！”
“咱们山主，在情字一事上，还不大开窍呢。”
“那可得喝一杯！”
“哎，那也不能对年丫头太凶了。”
“那倒是没有的，他就是，没有嫉妒的经验，第一次嘛，还掌握不了发泄情绪的火候。”
“这酒太香了这酒！”
后来在任厌的回想里，这个晚上他过得很混乱，他抱着酒缸喝了个大醉，恍惚间看见一朵杜鹃落在酒碗里。
耳边白青念叨着：“幸遇三杯酒好，况逢一朵花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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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厌眼中的景色变成了三重。
三重的山，三重的水，三重的帝休果树，三重的韶小果。
她真的在树下吗？还是因为这是在他的梦里，所以她在树下？
任厌走上去，摇摇晃晃地伸出手，手也变成了三重，刚好可以捏一捏三个韶小果的脸蛋。
捏完了，又抱在怀里。
她也不躲，也不挣扎，闷闷地问他：“你真的不喜欢荷包吗？”
“嗯，讨厌。”
他会想起那个荷包，和那对夫妻。
后来荷包染上了丈夫的血。
再后来荷包陪着妻子长眠于冰河。
他们死后，任厌不再有复仇的目标。他的仇人们的子孙后代死得一个都不剩了。
“也讨厌人类。”
讨厌变得越来越像人类的自己。
“也讨厌你。”
讨厌让我变得越来越像人类的你。
帝休果树长得很高，在相拥的两人头顶的枝桠上，结出一个又一个的淡黄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