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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季运动会让整个书院上上下下都活跃了起来，课余的时间也被各种琐事塞得满满，林倩云要陪温莞排练，每天下了课就抱着琴去琴室，深夜才回来，把韶小果给她留的饭菜和糕点一扫而空。韶小果拉着任厌去给负责赛船组的与青帮忙，清点和修缮丛镇子上借来的小船，偶尔还会去帮骑射组清洗马具。
如此忙碌了数日，才有空去把帝休果的种子种了。
天刚蒙蒙亮，韶小果就醒了，见林倩云还在熟睡，轻手轻脚地套上衣服，绑了头发，揣好种子，拎起铁锹，出门去找任厌。
出了院门，就看到任厌和白青似乎在争论什么，任厌一脸不耐烦，白青安抚似地拍拍他的肩，看到韶小果，立刻一脸笑容地冲她招手。
“白先生，早。”韶小果冲着白青福了福身。
“早，不用那么客气，叫我白青就行了。”
韶小果也没推脱，点了点头，又补充道：“礼不可废，在课堂上，我还是敬称您一声先生。”
白青笑笑：“小果子，你可别生气啊，我是好奇帝休果要怎么种，才非要跟着来看看新奇的。”
“我为什么要生气？”韶小果觉得有些莫名，“人多了更好呀，早点种好也能早点回来，今天的第一堂可是孙先生的课！”又转头去问任厌：“你作业写好了吧？”
“早就写好了。”任厌不满地哼了一声。
“哈哈，我就说，还是小果子大方！走走，我来给你们当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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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青当然不是真的好奇帝休果要怎么种，他好奇的是任厌和韶小果究竟是如何相处的。
在他强行跟在任厌身后的这些年，漫长的时间里，任厌每每提到这个没吃到嘴的小果子就气得牙痒痒，他一直以为他一找到它就会立刻吃干抹净。
但现在小果子的定位突然从“食物”变成了“女人”，任厌居然也默认了。
他们还要发展感情。
感情……他觉得任厌脑子里就没有跟这个相关的构造，要他谈感情那堪比要盘古开天地了。
真是有意思啊，这么好看的热闹，他必须得在前排看。
因此白青一早就睁开朦胧的睡眼，强打精神，跑来跟他们种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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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在场，一路上韶小果话都不多，只跟任厌对了对近日来学习的心得、这两天课后的安排、还有练船的准备工作。
看上去实在太像一对正儿八经携手向前的学习搭子了，一丁点羞羞怯怯缠缠绵绵的小眼神儿也无。
白青正在心里默默嘀咕，就看见韶小果说了声“差点忘了”然后一把拉住了任厌的手。任厌也自然地跟她换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然后两个人接着讨论如何划船时的坐姿到底是一左一右还是一前一后。
白青：“？”
到了山顶，韶小果领着俩人到了一处崖边空地，从这里望向天边，能看到日初时沿着地面逐渐升起的金色弧线。
“真是个好地方啊……”白青感叹道：“正可谓‘太阳初出光赫赫，千山万水如火发。’”
白青感叹完了，回头一看，韶小果和任厌已经一人扛起一把铁锹吭哧吭哧地挖坑了，韶小果还老大不客气地招呼他：“白青，你也来帮帮忙啊！”
“……”
种树按理说是要把种子培成树苗再栽到室外的，但韶小果特意去找秦日月问了一下，得知帝休果只需要将种子深埋地底就行，连施肥浇水都不用，坑挖得越深，果子就能长得越好。
她本来还担心自己能挖的深度有限，没想到有白青这么个送上门的劳动力，韶小果心下一喜，觉得能比原计划的再往下挖个十米。
白青卷好袖子吭哧吭哧地来挖坑，只听到耳边只有刨土挖地的声音，这两人干脆不说话了，偶尔也只有“给我下水壶”之类的简单指示。
听上去简直就像是一组公事公办冷酷无情的工作搭档，好歹也应该有点你帮我揉揉手我给你擦擦汗的互动吧。
白青擦了一把汗，打算坐下休息一会儿，一转头，看到韶小果这扬了一锹土出来甩到了任厌那里，任厌毫不示弱地也扬了一把灰蒙了韶小果一头一身。韶小果不但没生气，还偷偷冲任厌吐了吐舌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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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灰头土脸的白青把自己从头到尾涮了个干净，重新梳洗打扮完毕的时候，下午的课都已经快结束了。韶小果等人上了半节课的自习，抬起头一看，姗姗来迟的白先生穿着青绿色的长衫，戴着白玉的头冠，腰间挂着蓝底银丝绣制的荷包，袖子上甚至还熏了香。
精致得过了头。
任厌正趴在桌子上睡觉，被韶小果叫醒，眼睛还没睁，先被这香气呛得打了个喷嚏。
“什么味儿啊呛死我了。”
“……”
课上的小考，是以“情”为题，写一句诗。众人纷纷咏诵起了慈母严父、恩师挚友，还有些十分上道的激情学子，挥毫就是一首八行长诗，表达的中心思想可以归纳总结为：祖国就是我的母亲，我爱我的祖国。
韶小果也照葫芦画瓢，歌颂了一番大地母亲。白青点点头、拍拍手，嘴上没说什么，但脸上失望的表情越来越明显。他本意是想借诗词来探一探韶小果的感情观，没想到这帮青春韶华的少男少女们如此不开窍，浪费了他的一番心思。
轮到温莞时，她站了起来，先是拿起了写好放在案上的纸张，正要开口念时，却又顿住，将纸放了回去，轻声诵道：“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众人皆知道她是为情所苦，但都是看破不说破，权当不知道，维护小姑娘的矜持与尊严，却没想到她今日如此反常，竟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了心事。
一时间无人说话。
白青不知道前因，却很有眼力，知道背后定然是有故事的，因此便只是拿捏着分寸，点评了两句前人的诗是哪里哪里写得如何如何好，并以此作引，要求学生们以男女感情为题，作一首小诗，算是作业，便匆匆下了课。
韶小果本来计划要去试船，却临时决定把这事儿推迟一天，跟着林倩云去陪温莞排练了。
她实在觉得有些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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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室其实是一间半室外的厅堂，是给音律先生崔玄上课用的地方。但这位崔先生的行踪飘忽不定，脾气也很古怪，每学期只有后半学期会来上课。他不在的时候，这琴室也就给学生们当做一个自习的场所了。
温莞要先热身压腿，韶小果打开窗，拉着林倩云坐下，状似欣赏窗外的景色，小小声地说话。
“你觉不觉得莞莞有些不对劲？气色不像是病好了的样子，而且……也瘦得太多了。”
岂止是瘦，简直可以说是形销骨立了。
“情关难过，但只有她自己能过。咱们再着急也没用，能做的，也就只有陪陪她了。”林倩云手里下意识地拨弄着几根琴弦，发出微微的轻响，又笑道：“你现在春风得意的，还是少在伤心人面前晃悠了，没得招人厌。”
韶小果望了眼温莞，觉得很有些心虚。她觉得温莞的感情简直如同滔滔江海波涛汹涌，是情真意切，是情深似海。她对任厌最多也就是浅浅地一个水洼，是虚情假意，是被动套路。
“我……我……”韶小果不安地几欲说出真相，最后也只能垂头丧气地道：“我只是想让他不忍心伤害我而已。”
“哦……那你就在他面前展现展现你的脆弱吧。”林倩云却误会了，甚至还点头道：“确实，你平时表现得太生猛了，都不像个女孩子，想让男子心生怜惜之情，还是要显得小鸟依人一些。”
“但真实的我就是这样的，你之前还说我做真实的自己就好，我若装得柔弱，那不是骗人吗？”
“哎呀，你的生猛和你的脆弱又不冲突。”
“啊？”
看着韶小果一脑门的问号，林倩云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人的情绪毕竟是有高有低，你虽然平日里活泼外向，但偶尔也会有伤感失落的一面，是叫你把这一面让他知道，怎么算骗人呢！打个比方，你若是这次比赛不能得第一，是不是会失望，是不是会伤心？”
韶小果点点头，又摇摇头：“但比赛嘛，输赢无定，努力了，不负自己，不管是什么结果，都是最好的结果。”
林倩云拧了她一把：“再说一遍。”
韶小果疼得一呲牙：“好嘛好嘛……是会有点伤心。”
“你就把你的这些想法告诉他就行了。”
“可是这有什么好说的……”
“喜欢一个人，就是想要知道对方的所有想法，也想把自己的想法都告诉他。”
“哦，我知道了，那我以后多和他说说。”
韶小果似懂非懂，但还是乖乖地记下了，在她心里，林倩云这个狗头军师实在是不赖，提的方法基本都很有用。
“……你根本没听懂吧。”林倩云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点头。
“反正就先按我说的去做吧。”林倩云又拨着琴弦，神色里有些伤感，“其实你已经很幸运了，能有这样的一个人。你知道这世间，遇不到这样的人的人生，才是常态。”
这话说得韶小果又有些心虚了起来，别人是真心期待着一个相知相守的爱人，但她却不过是求生而已。
她赶紧转移视线，看向窗外的桂树。那树上停着一只飞鸟，体型略大，有着白色的头冠，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韶小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