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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倩云觉得自己像是在看话本的时候跳过了几篇重要的章节。
同样是坐在一起讲题目，几天前的韶小果和任厌还像是慈祥的老母亲和她蠢蠢的好大儿，现在就变成了过度怀春的少女和不解风情的二愣子。
“……所以这里的笔顺应该是横、撇、捺、竖勾、再三个点。你试试看。”韶小果握着任厌的手教他写完了，又托着下巴看着他自己写，笑容淡淡地噙在唇边。
“你干嘛看着我？”任厌手一抖，那个竖勾又写歪了。
“我看着你你紧张吗？”
“倒也没有。”任厌换了张纸接着练字，边练边皱眉头，“你们人类真是太麻烦了，连说话写字都有规矩，烦。”
林倩云以为韶小果会用一些道理反驳回去，或者就这个话题和任厌讨论一番，没想到她只是笑笑，道：“你若实在不喜欢就不练了，我陪你去后山玩。”
林倩云震惊地转过脸看着她，只能看见韶小果的后脑勺，好家伙，现在连个眼神都不给我了。
正腹诽着，又听韶小果说：“你不喜欢人类的食物也没关系，后山的院子里有好些我种下的果蔬，等收获了都给你吃。”
林倩云手里的笔掉了下来。
她忍不下去了。
“韶延年，你跟我过来，我有话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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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说了别叫我大名……”韶小果跟着林倩云来到月栖院外的树荫下，还没等问，就自己先招供道：“我先坦白从宽啊，我俩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
林倩云被韶小果抢了白，气势先掉了一半，看到她还笑嘻嘻地，忍不住伸出手锤了她一下：“你们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上任厌啦？”
前面那个问题实在是一言难尽，但后面这个问题韶小果回答得很干脆利落：“没有。”
“那你这是干嘛呢？当我是瞎子还是傻子？”
韶小果又嘿嘿笑了两声：“虽然没有，但你就姑且当作是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让任厌喜欢我。”
“还说你没有喜欢他！？”林倩云瞪眼。
“真不是，我这算……”韶小果斟酌了一下字眼，“求生。”
韶小果的小算盘打得很响：任厌想吃她，就得满足她想要一份真情的愿望。但是感情这事儿，是很难下定论的。首先只要她咬定了感受不到真情，那任厌就不能拿她怎么样。再退一步，万一任厌真的爱上她，就不舍得吃她了呢？不管怎么看，未来她都有一线生机。至于她自己的感情，在生存面前根本就不重要。
要照往常，韶小果早就把这些都告诉林倩云了，但考虑到任厌有读心的能力，又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小心思知道了多少，眼下还是不好直接将这些都告诉林倩云，暂且就先让她误会着吧。
韶小果打定了主意，在心里对着林倩云道了一声抱歉，又露出了装傻的笑容：“你之前不是也说，觉得我们是有缘人吗？”
“我是这么想……”说到这个林倩云来了精神，“而且任厌也说过要找你再续前缘，本来我是觉得你俩这就是上天注定，但你们俩现在……也……也太怪了。”
“哪里怪？”韶小果不解。
“就是你……你别那么刻意，有点恶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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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是林倩云这么觉得，任厌也觉得，有点恶心。
韶小果总是盯着他看，总是顺着他说话，总是冲着他笑，还总是碰他。
让他心里发毛。
人类的情啊爱啊的，是这么谈的吗？
任厌对此完全不了解，只好随机应变。
韶小果要牵他的手，他就更用力地握紧她的手。
一旁的林倩云：“干嘛？掰手腕？”
韶小果要他陪她一起吃饭，不知从哪里给他端来了一大筐水果，他就都吃了，看韶小果皱起眉头像是不满意的样子，他还加快了速度。
一旁的林倩云：“……你是在参加什么大胃王比赛吗？”
韶小果要和他一起去屋顶看月亮，他就站在门口等她，一边等一边往天上看，今天云有点多啊。
韶小果在屋里换衣服，想着夜深人静的，要是被人看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屋顶可能还是不大好，便挑了件黑色的便装，又觉得夜晚会冷，抓了件黑色的披风套上，想了想，又把自己存着的瓜果蜜饯拿了出来准备当作夜宵零嘴。
“……他晚上吃了那么多，还吃得下吗？”林倩云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准备。
“正因为这个……我给他准备的是一周的量，没想到他一顿就吃完了，明天还得再去找赵叔摘点……唉，胃口还挺大的，以后可怎么办。”
韶小果说着又把一个暖手炉塞进了怀里，这才打开了门，鬼鬼祟祟地去找院外的任厌汇合。
林倩云站在屋门口，看着两个一样黑乎乎的人影很快凑到一起，消失在夜色中，抬头看了一眼被云挡得严严实实的月亮。
“月黑风高……倒像是要一起去砍人的。”
林倩云摇了摇头，把屋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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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过了几天，韶小果也觉出些不对来。
按照话本小说的节奏，她和任厌也算花前月下过了，两人之间却毫无旖旎的气氛，甚至可以说是离旖旎的气氛越来越远了，任厌现在看到她，就会自觉地伸出手，牵手，吃饭，散步，拥抱。
但就没有那种暧昧的感觉。
又一次两人在屋顶约会时，韶小果忍不住问任厌：“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任厌托着下巴，一副眼皮打架的样子道：“困。”
“……”
这么下去不行，不然试一下更进一步的肢体接触吧！
都是为了生存，为了生存！
韶小果暗暗给自己加油鼓劲，下定了决心，往任厌的方向靠了过去。
像是觉得有些冷一样，任厌微微蹭了蹭韶小果的肩膀。韶小果看过去，看到他眼神朦胧地低头看着自己，她突然就觉得羞涩了起来，甚至能感觉到脸上微微有些发烫。
毕竟还是个大姑娘，没做过这种事儿。
韶小果闭上眼睛，仰起头，嘴唇贴到了另一片柔软的唇瓣。
她紧张地颤抖了一下。
等了半天，任厌却没有别的动作。
韶小果张开眼睛一看，任厌已经睡着了。
韶小果一动，他的头就滑到了她的肩膀。任厌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睡姿，大部分的重量都靠到了她身上，这才满意地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不仅睡着了，还睡得很香。
她的初吻就这样在对方睡死过去的状况下交代了出去。
韶小果两眼一黑，看不到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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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小果从藏书阁里抱了一摞书出来，一边看一边长吁短叹，林倩云写完了算术的作业，凑过来看她在读些什么，发现竟然都是以前自己看的那些诗情画意的话本小说。
“你不是不喜欢看这种的吗？”
“我这是在学习和总结知识。我觉得我步骤都是对的，一定是细节上还有所欠缺。”
林倩云被她说得一头雾水，问道：“学习什么？”
“谈情说爱。”
“……”
“你说是不是因为我看起来不够柔弱可人，要不我也去淋个雨、葬个花什么的？”
李倩云忍住了翻一个巨大白眼的冲动，把书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别看了，你学人家没用的。”
“那怎么办？怎么也没有本教人恋爱的书呢？”
“你以为，这些女主角，是因为柔弱可人什么淋雨葬花，才被男主角喜欢的吗？”
“不然呢？”
“当然不是啊！唉，你看着聪明，怎么这么不开窍，她们是因为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了出来，才会吸引到男主角的。为了得到青睐而装得不像自己，最后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韶小果将林倩云这番话想了又想，一夜都没有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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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了课，任厌照例站在韶小果面前，伸出了手。
韶小果却没有牵他，只是收拾好东西后站了起来，说：“我好些天没去帮赵叔干活了，走，咱们去后山。”
天气渐暖，后山的梯田已经到了要插秧的时候，韶小果本来早就计划要去，为着这花前月下的事情一直拖着，其实也糟心得很。既然林倩云说要展现真实的自己，那就展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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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的梯田早早就开始灌水，现在一眼望去，是一片接一片的粼粼波光。已经有好些学子挽好了裤脚和袖子，光着脚站在里面插秧。
这梯田既是书院主要的粮食来源，也是书院课程的一部分，秦日月认为把知识记在脑子里很重要，通过切实的劳动获得粮食也很重要，他不想教育只会死读书的呆子，因此书院的学子们或多或少都要学些农活，帮忙耕耘收获，只是干力气活的时候男子多些，鲜少有韶小果这样愿意两脚站进泥地里的女学子。
可这其实是韶小果最喜欢的一课。
“你看，要像我这样，隔出这么多的距离，把秧苗插进去，差不多要插进这么多，也不能差得太深了。”韶小果一边比划一边教任厌，然后把手里的秧苗分了一半给他。
“这我是知道的。”任厌很有自信地接过秧苗，快速地插下了几棵，得意洋洋地展示给韶小果看，“我做得好吧。”
“做得很好！很整齐！想不到山主竟有这方面的天分！”韶小果十分给面子。
任厌哼了一声。
“耕种，是我唯一不讨厌人类做的事情。”
“为什么？”
“因为会有植物长出来。”
任厌只答了这么一句，便开始专心地插秧，韶小果走到这片水田的另一头，冲着他挥挥手：“我们来比赛吧，看谁做得又快又好。”
“那你肯定要输。”
“论经验我可比你丰富。”
任厌不置可否地挑眉。
“开始！”
韶小果才不管他，大喊一声便转头开始插秧，过了一会儿才抬眼偷偷去看他，任厌果然在认真地埋头苦干，韶小果抿嘴一笑，觉得心里畅快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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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梯田里的秧苗已经插好了大半，学生们都三三两两地回书院去了，韶小果跟赵叔要了两个李子，递给任厌一个，两人坐在田埂上啃李子。
“我也喜欢耕种。”韶小果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但兄长和娘亲总说我滚一身泥一身土太不像女孩子了。”
“为什么？”任厌问。
“因为女孩子就要干干净净然后文文雅雅的吧。”
“我是问你为什么喜欢耕种？”
“哦，因为会有植物长出来？”
“别学我。”
“真的，有植物长出来，才能有动物活下去，形成森林，形成城镇，先生们教过，这个世界是彼此相连，循环往复的。我们要靠吃植物和动物活下去，就要给植物和动物创造它们能活下去的世界，我们死了，也会成为植物和动物的养分，回到土地里。简单来说，大家都活在这个世界上，要彼此照顾嘛。”
任厌看着韶小果的侧脸，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而且我觉得种什么都很有意思，你知道吧不同的种子要用不同的方式去养才行。我之前在家里还用缸种过莲藕，不过总是养不肥……”
“好笨。”
“没有！那时候是不知道方法，我现在就会了！”
韶小果腮帮子里还嚼着李子肉，不服气地辩道。转过头却看到任厌笑着看着自己，他微微歪着头，傍晚的光线照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色的光。
这好像还是这些天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自然。
韶小果咽了果肉，转过头盯着自己的泥脚。
“……我现在可会了。”
气氛好像终于，有那么一点旖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