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城墙上那些摇晃的尸体，在发出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摩擦声。
空气里，血和焦臭的味道浓郁得化不开，钻进每一个人的鼻腔，黏在他们的喉咙里。
“爹！”
一个俘虏终于认出了城墙上的一具尸体，他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悲鸣，整个人瘫软在地。
这声悲鸣像一个信号。
绝望的哭喊声，瞬间连成了一片。
“娘啊！”
“我的儿……”
那些刚刚还在战场上用命去拼杀的汉子，此刻哭得像一群无助的孩子。
他们的家，没了。
邱忠坐在太师椅上，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幅人间惨剧。
他甚至还端起酒杯，对着城下的哀嚎，轻轻抿了一口。
“林远。”
他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你看，这就是违逆本官的下场。”
“本官不喜欢你。”
“所以，这座城里所有的人，都得为你陪葬。”
“你现在是不是很愤怒？是不是很想杀了我？”
他张开双臂，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
“来啊！”
“本官就在这里。”
“你进来，杀我。”
林远身后的王赫，气得浑身发抖。
“林远，别上当！”
“他疯了！他就是想激你进去送死！城里一定布满了天罗地网！”
林远没有理会王赫。
他也没有看城墙上那个叫嚣的邱忠。
他只是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一瞬间，周围所有的哭喊，所有的风声，所有的血腥味，都消失了。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一片火海。
冲天的火焰，烧红了半边天。
被虐杀的袍泽，残缺不全的尸体。
还有那个男人，在烈火中回头，对他露出的，最后一个笑容。
“活下去……”
“为我们……”
“活下去……”
一股黑色的，冰冷的，纯粹的杀意，从他灵魂的最深处，轰然苏醒。
那头被他用理智和隐忍死死压制了十年的野兽，挣断了最后一根锁链。
林远睁开了眼。
那双眸子里，再无一丝人类的情感。
只有一片，死寂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深渊。
他动了。
没有奔跑，没有怒吼。
他只是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朝着那座死亡之城，走了过去。
他的步伐很慢，却无比沉稳。
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他……他要干什么？”
王赫愣住了。
“他疯了吗？他真的要一个人进去？”
城墙上，邱忠的笑声也停了下来。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独自走来的身影，像是在看一场有趣的戏剧。
“有胆色。”
“本官开始有点欣赏你了。”
“弓箭手准备！”
“等他再走近一点，给本-官把他射成刺猬！”
林远对城墙上的命令充耳不闻。
他走到了城墙之下。
他没有抬头看邱忠，而是看向了那些被悬挂的尸体。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一具小女孩冰冷的脚踝。
然后，他开始向上攀爬。
他踩着那些无辜者的尸体，踩着那些凝固了痛苦和恐惧的脸庞。
一步，一步，向上。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呆住了。
无论是城下的友军，还是城上的敌人。
他们都无法理解，眼前这幅如同地狱绘卷般的景象。
那不是一个人。
那是一个踩着尸山，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射箭！”
邱忠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咆哮。
“射死他！给我射死他！”
“嗖！嗖！嗖！”
箭雨，铺天盖地而来。
林远没有躲。
他抓起身旁的一具尸体，挡在了自己身前。
“噗！噗！噗！”
密集的箭矢，尽数射|入了那具早已冰冷的身体。
林远毫发无伤。
他扔掉那具被射成刺猬的尸体，又抓起了另一具。
他用这种最残酷，最亵渎的方式，将那些无辜的死者，变成了自己的盾牌。
他继续向上攀爬。
“击杀明军锐士一人，捡取23点力量。”
“击杀明军锐士一人，捡取21点敏捷。”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但他听不见。
他所有的感官，都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杀。
杀了那个男人。
城墙上，邱忠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脸上的戏谑和残忍，第一次，被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所取代。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身影，顶着箭雨，踩着尸体，离自己越来越近。
那不是在攻城。
那是一场，来自地狱的，索命的仪式。
“拦住他！”
“用滚石！用檑木！把他给老子砸下去！”
邱忠声嘶力竭地尖叫着。
士兵们慌乱地搬来滚石和檑木，向下砸去。
林远的身影在尸体之间闪转腾挪。
他的动作快到不可思议。
沉重的滚石，只是擦着他的衣角，呼啸而下。
他离城墙的顶端，只剩下最后几步。
他猛地一蹬脚下的一具尸体，整个人如同一只大鸟，冲天而起。
他越过了墙垛。
他落在了城墙之上。
“杀！”
离他最近的几个士兵，嘶吼着，举刀砍来。
林远没有看他们。
刀光一闪。
【八方斩】！
银色的刀光，如同盛开的死亡莲花。
那几个士兵的身体，瞬间被切割成了数段。
鲜血和内脏，泼洒了一地。
林远的身影，从血雨中穿过，毫不停留。
他如同一台启动了的绞肉机，沿着城墙，向着邱忠忠所在的位置，碾压过去。
挡在他面前的，无论是谁，是什么。
全部，一刀两断。
士兵们崩溃了。
他们面对的，根本不是人类。
那是一个只会杀戮，无法被杀死的魔神。
“啊！”
“怪物啊！”
“别过来！”
他们扔掉兵器，哭喊着，四散奔逃。
整段城墙的防御，因为他一个人的出现，在瞬间土崩瓦解。
林远没有去追那些逃兵。
他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邱忠。
那个肥胖的身影，此刻已经从太师椅上惊恐地站了起来。
他身边的十几个亲兵，拔出刀，结成阵，将他死死护在身后。
这是他最后的防线。
“杀了他！”
“谁能杀了他，本官赏金千两！官升三级！”
邱忠用颤抖的声音，许下重赏。
亲兵们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疯狂。
他们咆哮着，主动迎向了林远。
林远依旧没有停步。
他直接撞进了那十几个亲兵组成的军阵之中。
刀光，爆闪。
血肉，横飞。
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到三个呼吸的时间。
战斗结束了。
林远站在尸体中间，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
但他不在乎。
他抬起眼，看向那个已经吓得瘫倒在地的肥胖身影。
邱忠的裤裆，湿了一片。
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
“别……别杀我……”
他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声音里带着哭腔。
“林远……不……林总旗……林大人！”
“都是误会！是我的错！我给你赔罪！”
“我把广威卫指挥使的位置让给你！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
“只要你饶我一命！”
林远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堆垃圾。
邱忠看着林远那双没有一丝情感的眼睛，彻底崩溃了。
他猛地扑过来，想要抱住林远的大腿。
“求求你……”
林远抬起脚。
一脚，踩在了邱忠的脸上。
将他那张肥胖的，涕泪横流的脸，狠狠地踩进了冰冷的地面。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啊——！”
邱忠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林远没有理会。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城下。
他的军队，他的人，正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然后，林远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雁翎刀。
刀锋，对准了邱忠的脖子。
“不——！”
邱忠发出了最后的，绝望的嘶吼。
林远手起。
刀落。
一颗肥硕的，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的头颅，冲天而起。
然后，骨碌碌地，从城墙上滚了下去。
掉在了王赫的脚边。
“击杀明军悍将一人，捡取200点力量，150点体质，100点精神。”
城墙上，林远缓缓收刀。
他站在那里，浑身浴血，如同一尊来自远古的杀戮神像。
城下，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仰着头，看着那个神魔般的身影。
许久。
王赫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猛地抽出腰刀，高高举起，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嘶吼。
“总旗大人威武！”
“威武！”
“威武！！”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彻云霄。
那些家破人亡的俘虏，哭着，笑着，跪倒在地，对着城墙上的那个身影，疯狂地磕头。
林远没有看他们。
他只是觉得很累。
那股支撑着他的，焚烧一切的杀意，在邱忠死后，如同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疲惫和虚空。
胸口的剧痛，如同火焰，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
周围的欢呼声，也变得越来越遥远。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黄昏。
看到了那片火海。
看到了那些，对他笑着的，袍泽的脸。
“活下去……”
林远嘴角扯动了一下，似乎想笑。
但他没能笑出来。
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
他仿佛听到了阿云和王赫，惊恐的呼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