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的烈焰,染红了河间县的半边天。
冲天的黑烟如同一根巨大的狼烟,向着四方宣告此地的毁灭。
林远跨上从宋家马厩里牵出的最好的一匹大宛马。
马是好马,浑身乌黑,四蹄踏雪。
它感受到了新主人的杀气,不安地刨着蹄子,却不敢发出一声嘶鸣。
五百镇北军,此刻已不足五百。
在峡谷的截杀中,他们折损了三十七人。
剩下的四百六十三人,人人换上了新马,背囊里塞满了金银和干粮。
他们沉默地列队,身上的血腥气与宋府飘来的焦糊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县衙门口的旗杆上,李文博的尸体还在随风摇摆。
他圆睁着双眼,仿佛还在看着这片他作威作福的土地,如何化为人间炼狱。
“王爷。”
帖木儿催马来到林远身侧,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忧虑。
“都准备好了。”
林远没有看他。
他的目光穿过燃烧的废墟,望向北方的无尽长路。
那里,通往鸡鸣山。
通往一场,足以颠覆大明的阴谋。
“走。”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战前的动员。
他猛地一夹马腹,黑色的大宛马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率先冲了出去。
四百六十二骑,紧随其后。
钢铁的洪流,卷起漫天尘土,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他们身后,只留下一座被血与火清洗过的县城,和无数在恐惧中颤抖的百姓。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知道,一个魔神,从这里路过了。
连续两日的疾驰,人马皆已逼近极限。
镇北军的甲士都是铁打的汉子,但战马的血肉之躯却承受不住。
沿途,他们没有再进任何一座城池。
补给,靠的是宋府的金银,从沿途的村镇强行购买。
无人敢拒绝。
那柄悬在马鞍上的天子剑,和这支军队身上散发的实质般的杀气,就是最有效的通行令。
前方,地势开始变得险峻。
两座山峰拔地而起,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名为“风门隘”。
这里是通往卫辉府的必经之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远远地,林远便看到了隘口关墙上,旗帜招展。
厚重的铁木闸门,紧紧关闭。
“王爷,不对劲。”
帖木儿眼神凝重。
“这只是个内陆关隘,平日里不过是收些商税,何曾有过如此戒备?”
林-远勒住了马。
他看着那座关隘,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
他知道,赵王和汉王的人,已经反应过来了。
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前方等着他。
“闯过去。”
林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王爷,他们有近千人,还有弓箭手,强闯的话……”
“我说,闯过去。”
林-远打断了他。
帖木儿看着王爷那张没有表情的侧脸,将所有劝谏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拔出了腰间的弯刀。
“第一队,准备!”
他怒吼道。
“结锥形阵,随我破门!”
五十名最悍勇的镇北军甲士,催马向前,组成一个锋锐的箭头。
帖木儿,就是那个箭头。
关墙上,一名身穿铠甲的都指挥佥事,探出头来。
他看着下方那支人数不多,却杀气冲天的骑兵,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
“下面的人听着!”
他的声音,居高临下。
“我乃卫辉后卫指挥使张猛!奉赵王殿下钧令,在此盘查过往兵马!”
“你们是何人部属?可有兵部勘合?”
帖木-儿没有回答。
他只是举起了手中的弯刀,刀锋,直指关墙。
张猛的脸色沉了下来。
“好大的胆子!见到本官,竟敢不报番号!”
“我不管你们是哪个卫所的,立刻全员下马,解除兵刃,接受检查!”
“否则,格杀勿论!”
他的话音刚落。
林远,动了。
他催动战马,缓缓向前,与帖木儿的冲锋阵列,并肩而立。
“本王,林远。”
他抬起头,看着墙上的张猛,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并肩王?”
张猛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原来是南京来的娃娃王爷!”
“怎么?不在你的温柔乡里待着,跑到这穷山恶水来做什么?”
“我告诉你,这里是卫辉地界!是赵王殿下的地方!”
“别说你一个挂名的王爷,就算是天子亲至,也得按规矩来!”
他脸上的讥讽,毫不掩饰。
“识相的,就乖乖滚下马,让本官绑了,送到赵王殿下面前请罪!”
“或许,殿下开恩,还能留你一条狗命!”
林远,笑了。
那笑容,让帖木儿都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他没有再看张猛一眼。
他只是,对着帖木儿,轻轻吐出了一个字。
“杀。”
“吼!”
帖木儿等这个字,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镇北军!冲锋!”
五十骑,同时启动!
马蹄踏在地面,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
“放箭!给我放箭!”
墙上的张猛,脸色剧变,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他没想到,这支小小的队伍,竟敢真的冲击他近千人把守的关隘!
箭如雨下!
镇北军的甲士们,不闪不避。
他们只是将小圆盾护在面门,任凭那些箭矢,叮叮当当地,弹在自己厚重的铠甲上。
五十米的距离,转瞬即至!
“疯子!一群疯子!”
张猛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钢铁洪流,吓得魂飞魄散。
帖木儿冲在最前。
他将巨大的盾牌顶在身前,整个人几乎与战马融为一体。
他就是一柄,攻城锤!
“轰——!”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
帖木儿和他的战马,狠狠地撞在了那扇厚重的铁木闸门上!
闸门,发出痛苦的呻吟,剧烈地摇晃着。
木屑纷飞!
帖木儿的战马,发出一声悲鸣,前腿尽断,倒在地上。
而帖木儿,却借着这股巨大的冲力,整个人如同炮弹般,飞了出去。
他越过了倒下的战马,越过了破碎的闸门,重重地砸进了门后的敌阵之中!
“死!”
他落地之后,看也不看,手中的弯刀,划出了一道死亡的圆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