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
早朝的气氛,有些诡异。
距离上次收到林远大破鞑靼的捷报,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最初的震撼和狂喜过后,朝堂上的风向,开始悄然发生了变化。
以吏部尚书王文为首的一众文官,开始旁敲侧击地,宣扬起了“武将功高震主”的论调。
“陛下,镇北王殿下此番大捷,固然可喜可贺。但其拥兵自重,独断专行之风,亦不可不防啊。”
“是啊,陛下。宣府一镇,拥兵近十万,且皆是百战精兵。长此以往,恐成尾大不掉之势。”
“古往今来,外戚干政,藩王作乱,皆是前车之鉴。还请陛下,早做定夺,削其兵权,召其回京,方为上策。”
这些声音,虽然不大,但就像苍蝇一样,嗡嗡嗡地,在朱棣的耳边,响个不停。
朱棣坐在龙椅上,听着下面这些文官的言论,心中一阵烦躁。
他当然知道这些人在担心什么。
林远的功劳,太大了。
大到,已经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安了。
五百伤亡,换五万鞑靼铁蹄,阵斩其主帅巴图。
这种神话般的战绩,让林远在军中的威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现在,整个九边的军队,恐怕都只知有镇北王,而不知有他这个皇帝了。
这是任何一个皇帝,都无法容忍的事情。
可是,要削他的兵权?召他回京?
朱棣又有些犹豫。
一来,林远刚刚立下不世之功,自己就立刻过河拆桥,未免显得太过刻薄寡恩,会让天下将士寒心。
二来,北方的边患,真的解决了吗?
巴图虽然死了,但草原上,还有一个更强大的也先。
万一把林远召回来,也先趁机南下,谁去抵挡?
靠于谦?还是靠下面这些只会动嘴皮子的文官?
朱棣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他看了一眼站在武将班列首位的英国公张辅。
这些天,以张辅为首的勋贵集团,倒是一反常态地,拼命为林远说好话。
“陛下,镇北王乃皇室宗亲,忠心耿耿,日月可鉴!说他拥兵自重,简直是无稽之谈!”
“没错!若非王爷在宣府力挽狂澜,如今鞑靼的铁蹄,恐怕已经踏入山西了!某些人,安坐朝堂,不思报国,反而在此诋毁功臣,其心可诛!”
勋贵和文官,两派人马,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朱棣听得心烦,正想宣布退朝。
就在这时。
“报——”
一声高亢而又急促的唱喏,从殿外传来,划破了整个文华殿的嘈杂。
这声音,是八百里加急,才有的规格!
整个朝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殿外。
只见一名背上插着三根令旗的信使,以一种近|乎冲撞的姿态,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脸上满是尘土和汗水,嘴唇干裂,显然是经历了极度疲惫的奔波。
但他的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充满了无法抑制的狂喜和激动。
“噗通”一声,他跪倒在地,因为太过激动,声音都变了调。
“启禀陛下!大捷!天大的捷报!”
“宣府镇北王殿下,大同总兵郭登,联名上奏!八百里加急!”
又是捷报?
又是林远?
朝堂上的百官,都是一愣。
朱棣的心,也猛地提了起来。
难道……北边又打仗了?
是也先南下了吗?
王振连忙小跑着下|台,从信使手中,接过那份被汗水浸湿,却依旧被保护得完好无损的奏报,呈送到了朱棣的面前。
朱棣深吸一口气,展开了奏报。
当他的目光,扫过奏报的内容时。
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他的眼睛,越瞪越大,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凸出来了。
他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到不敢置信,最后,变成了一种近|乎癫狂的狂喜!
“好!好!好!”
朱棣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因为太过激动,甚至将面前的御案都给带翻了。
奏折、笔墨,散落一地。
但他却浑然不觉。
他只是高高地举起那份捷报,用尽全身的力气,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响彻整个文华殿。
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畅快和得意!
下面的文武百官,全都看傻了。
他们从未见过,一向注重仪态的皇帝,会如此失态。
到底是什么样的捷报,能让皇帝,高兴成这个样子?
“王振!”朱棣笑够了,指着他,大声吼道,“念!给朕大声地念出来!让所有人都听听!让朕的这些‘国之栋梁’们,都好好地听听!”
“遵……遵旨!”
王振也被皇帝的反应给吓到了,他连忙捡起地上的捷报,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高亢激昂的声音,大声念了起来。
“镇北王林远,大同总兵郭登,联名奏报!”
“瓦剌太师也先,纠集十万大军,围困大同。镇北王殿下亲率主力,绕后奇袭,焚其粮草,断其水源,疲其军心……”
念到这里,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也先真的南下了!而且是十万大军!
而林远,竟然又用了和对付巴图时,类似的战术?
这能行吗?也先可不是巴图那个蠢货啊!
然而,王振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的大脑,都陷入了宕机状态。
王振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最后的结果,嘶吼了出来!
“……后,于大同塞外,设下绝杀之局!一役,阵斩瓦剌精锐三万!俘虏四万!”
“瓦剌太师,草原枭雄,也先!”
“已被镇北王殿下……生!擒!”
轰——!!!
如果说,上次的捷报,是一记重锤。
那么这一次,就是一颗从天而降的陨石,狠狠地,砸在了文华殿所有人的天灵盖上!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死寂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立当场,一动不动。
他们的脸上,是同一种表情。
呆滞。
茫然。
以及,一种超出了理解范围的,极致的……震撼!
生擒也先?!
开什么玩笑?!
那可是也先啊!统一了整个瓦剌,整合了鞑靼残部,拥兵数十万,被誉为成吉思汗之后,草原上最强大的雄主!
就这么……被活捉了?
而且,还是在林远以三万五千人,对阵他十万大军的情况下?
“假……假的吧……”
一个御史,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地吐出了几个字。
但这一次,再也没有人附和他了。
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奏报下面,那个鲜红的,属于大同总兵郭登的大印。
郭登,以忠勇耿直闻名天下。
他的印,就是最可靠的保证!
也就是说……
这一切,都是真的!
林远,又一次,创造了一个,比上一次,更加不可思议,更加惊世骇俗的……神话!
“噗通!”
兵部尚书于谦,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他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他仰着头,看着大殿的穹顶,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我大明……终于,终于出了一个,真正的战神啊!”
他喃喃自语,声音哽咽。
作为兵部尚书,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生擒也先,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在未来至少五十年,甚至一百年内,大明的北方边境,将再无大规模的战事!
这意味着,那个压在大明王朝头顶上,近百年的蒙古阴影,被彻底驱散了!
而这一切,都是那个他们曾经不看好,甚至还处处提防的年轻亲王,带来的!
朝堂之上,那些之前还在弹劾林远,宣扬“功高震主”的文官们,此刻,一个个面如死灰,身体筛糠般地颤抖。
尤其是吏部尚书王文,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稳。
他知道,他完了。
他们这些所有攻讦过林远的人,都完了。
在一个能够生擒也先的,手握不世之功的战神面前。
他们这些所谓的“国之栋梁”,就像一群上蹿下跳的……小丑。
林远甚至都不需要亲自出手。
只需要皇帝的一句话,就能让他们,万劫不复!
“镇北王……镇北王……”
英国公张辅,激动得老脸通红,嘴里反复念叨着,竟是激动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身后的朱仪、徐景昌等勋贵,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发了!
这次,是真的要发了!
王爷把天都给捅破了!他们这些跟着王爷混的,以后还不得横着走?
“传朕旨意!”
龙椅上,朱棣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他的声音,不再只是激动,而是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君临天下的霸气!
“镇北王林远,定国安邦,功盖当世!擢升为……大明兵马大元帅!总领天下兵马!”
“加封……一字并肩王!”
“赏无可赏!封无可封!”
“另,命其押解逆酋也先,即刻……班师回朝!”
“朕要亲自在承天门,为我大明的第一战神,举行最盛大的……凯旋仪式!”
朱棣的话,如同一道道天雷,再次劈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兵马大元帅?!
一字并肩王?!
这……这是要让林远,与国同休,与君同位啊!
疯了!
皇帝,也跟着一起,疯了!
整个文华殿,彻底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混乱和风暴之中。
所有人都知道。
从今天起,大明的天,真的,要彻底变了!
京城,再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