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一柄长剑
一川烟雨2025-11-14 18:294,733

一天之后,我们,回家。

这句平静的话,落入林间晨光之中,比任何慷慨激昂的誓言都更有力量。

它像一颗定心丸,瞬间抚平了所有士兵心中最后一丝的惶惑与不安。

狂喜的喧嚣,渐渐平息。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肺腑的,安宁。

士兵们不再围着林远,他们默默地退开,各自散去,开始执行王爷的命令。

有人去河边打水。

有人开始收拾营地,将散落的兵器甲胄归拢。

还有人,从包裹里拿出最后一点粮食,生起了几堆小小的篝火,开始准备一顿,迟到了太久的,热食。

整个林地,都变得,井然有序。

每个人都在忙碌,却没有人发出多余的声音。

只有,兵甲碰撞的轻响,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在安静的空气中,交织成一曲,名为希望的乐章。

帖木儿没有走。

他依旧单膝跪在林远面前,仰着头,看着他。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有太多太多的情绪。

有庆幸,有激动,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担忧。

“王爷,您的伤……”

林远,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

他,只是伸出手。

帖木儿立刻会意,将他那粗壮的手臂,递了过去。

林远,握住他的手臂,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道,将自己,从担架上,缓缓地,撑了起来。

他,站了起来。

双脚,时隔多日,第一次,重新踏在了,坚实的土地上。

身体,立刻传来了一阵,抗议的剧痛和眩晕。

他的身形,晃了晃。

帖木儿,下意识地,就想上前去扶。

但,林远的一个眼神,制止了他。

林远,就那么站着。

笔直地,站着。

像一杆,即便被战火燎过,被鲜血浸透,也绝不会弯折的,长枪。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所有的士兵。

他们的王,回来了。

不是那个,需要被抬在担架上的,垂死之人。

而是那个,可以为他们,撑起一片天的,镇北王。

许久。

他,才重新坐下。

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剑。”

他,吐出一个字。

帖木儿,立刻转身,将那柄,他一直贴身保管的,天子剑,双手奉上。

林远,接过了剑。

他,用手指,轻轻地,拂过剑身上,那些,已经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

然后,他,试着,将剑,举起来。

那只,曾经能轻易捏爆人头颅的手,此刻,却在,剧烈地,颤抖。

区区一柄长剑,竟重如山岳。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将剑,举到与视线平齐的高度。

只坚持了,一息。

手臂,便再也支撑不住。

“当啷”一声。

天子剑,脱手,掉在了地上。

林间的喧闹,为之一滞。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了过来。

他们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和担忧。

林远,却面无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掉落在脚边的剑。

看着那,依旧锋利的剑刃,倒映出自己,那张,苍白而陌生的脸。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

身体,就像一个,被打碎后,又被拙劣地,黏合起来的瓷器。

看似完整,实则,内里,全是裂痕。

随便一个,过大的动作,都可能,让它,再次崩碎。

那股,支撑着他,完成复仇的,神秘而狂暴的力量,也消失了。

他眼中那两团,黑色的火焰,已经彻底熄灭。

现在的他,只是林远。

一个,身受重伤,虚弱不堪的,凡人。

帖木儿,弯腰,捡起了剑。

他,想说些什么,来安慰。

却发现,任何语言,在王爷那平静的眼神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

“把经过,都告诉我。”

林远,开口了,打破了这片,压抑的沉默。

“从我,倒下之后开始。”

帖木儿,点了点头。

他,盘腿,坐在林远面前。

开始,用最简洁的语言,讲述着,这几天发生的一切。

从鸡鸣山顶的火葬,到下山时的遭遇。

从博爱县的潜入,到卫河边的对峙。

他,讲得很平静。

但林远,却能从他那,沙哑的声音里,听出,那背后隐藏的,步步惊心。

他,可以想象。

这支,不足三百人的残兵,是怎样,拖着一个,随时可能死去的他。

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土地上,艰难求生的。

当帖木儿,讲到,自己是如何,一口一口,将药,为他渡下去的时候。

林天,一直平静的眼神,终于,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

他,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帖木儿的肩膀。

没有说话。

但帖木儿,却懂了。

这个,如同兄长,如同父亲般的男人,眼眶,又一次,红了。

“派人,出去探查了没有?”

林远,岔开了话题。

帖木儿,立刻收敛心神,恢复了,一个将军该有的,冷静。

“派了。”

“昨天渡河之后,我就派出了,三队斥候。”

“让他们,去打探彰德府,以及周边州县的动静。”

“算算时间,也该,有消息传回来了。”

话音,刚落。

林间的边缘,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一名,负责警戒的士兵,带着一个,风尘仆仆,满脸疲惫的斥候,快步走了过来。

那斥候,看到林远,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他,来不及行礼,便急切地,从怀中,掏出一卷,皱巴巴的纸,递给了帖木儿。

“将军!王爷!”

他的声音,因为急促的奔跑,而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彰德府,还有北边所有的卫所,全都戒|严了!”

“到处都是,盘查的官兵!”

“城门口,贴满了这个!”

帖木儿,一把,抢过那张纸。

展开。

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瞬间,变得,无比阴沉。

那,是一张,刚刚印出来的,海捕文书。

上面,没有画像。

也没有,他们的名字和身份。

但是,上面的描述,却像一把刀,精准地,刺向了他们。

“北地口音,悍勇善战,身着黑甲,约二百余人……”

“斩杀汉王、赵王于鸡鸣山……”

“定性为……谋逆反贼。”

“凡提供线索者,赏银千两。”

“能,擒杀贼首者……”

帖木儿,念到这里,声音,顿住了。

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赏……赏黄金万两,封万户侯!”

嘶——!

周围,传来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黄金万两!

万户侯!

这是,何等,惊天动地的,悬赏!

这,足以让,天下任何一个,亡命之徒,为之疯狂!

也足以说明,朝廷,或者说,当今的太子,朱高炽,对这件事,是何等的,震怒!

林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刚刚升起的,那点点希望和暖意,被这张,轻飘飘的纸,彻底,击得粉碎。

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意。

他们,不再是,无名的逃亡者。

他们,成了,整个大明王朝,悬赏最高的,猎物。

前方的路,不再是,回家的路。

而是一张,由无数的,贪婪和杀意,编织而成的,天罗地网。

“王爷……”

帖木儿,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林远。

他,想从王爷的脸上,找到一丝,支撑。

但是,他失望了。

林远,依旧,面无表情。

他,只是,从帖木儿手中,接过了那张海捕文书。

他,平静地,看着上面,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字眼。

仿佛,在看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东西。

许久。

他,缓缓地,抬起头。

目光,扫过,周围那些,脸色煞白,眼神中,重新浮现出,恐惧和迷茫的士兵。

他,没有说,任何鼓舞士气的话。

他,只是,问了那个斥候,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彰德府,最大的药铺,在哪里?”

斥候,愣住了。

他,不明白,王爷为什么,会问这个。

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回答道。

“在……在城东,叫……叫百草堂。”

林远,点了点头。

他,又看向帖木儿。

“我们,还剩多少银子?”

帖木儿,也愣住了,但他还是,立刻回答。

“从鸡鸣山,和那几个蒙古使者身上,搜刮来的,还有一些。”

“大概,还有,两千多两。”

“够了。”

林远,淡淡地说道。

然后,他,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下达了,一道,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命令。

“帖木儿。”

“你,带上十个,最机灵的弟兄。”

“换上便装,进城。”

“去百草堂,把我们,能买到的,最好的伤药,都买回来。”

“尤其是,能生肌活血,固本培元的药材,有多少,要多少。”

“把所有的银子,都花光。”

“一个铜板,都不要留。”

整个林地,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林远。

进城?

现在?

这个时候,彰德府,就是龙潭虎穴!

城里,肯定布满了,官兵和眼线!

他们,这么一群,口音和特征,都无比明显的人,进去,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而且,还要,大张旗鼓地,去买药?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们这里,有重伤员吗?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王爷!不可!”

帖木儿,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声劝阻。

“这……这太危险了!”

“我们,现在应该,立刻离开这里!躲进深山里!”

“对啊,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其他的士兵,也纷纷开口。

他们,不是怕死。

他们,只是,不能理解,王爷这道,近|乎于自杀的命令。

林远,没有解释。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帖木儿。

那双,黯淡的眸子里,没有了,黑色的火焰。

却,多了一种,如同深渊般,让人不敢直视的,沉静。

“这是,命令。”

他,只说了,四个字。

帖木儿,剩下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王爷的眼睛。

他,忽然,明白了。

王爷,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尽管,这个道理,他现在,还想不明白。

但是,他,选择,相信。

无条件地,相信。

“是!”

帖木儿,猛地,挺直了胸膛,大声领命。

他,转过身,点了十个,看上去,伤势最轻,也最精干的士兵。

“你们几个,跟我走!”

他,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那十名士兵,也没有任何的,犹豫和疑问。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脱下甲胄,换上布衣,将兵器,藏在身上。

然后,在林远,平静的注视下,向着,彰德府的方向,快步走去。

看着他们,消失在林间的背影。

剩下的士兵,依旧,满心忧虑,惴惴不安。

林远,却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转过头,看向那名,军中的老兵。

“把剩下的药,都拿来。”

“还有,最烈的酒。”

老兵,不敢怠慢,立刻,将所有能用的东西,都搬了过来。

林...远,拿起一瓶烈酒,拔开塞子。

他,没有喝。

而是,将那,辛辣刺鼻的酒液,缓缓地,淋在了,自己的手上,和,那柄天子剑上。

他,在,消毒。

然后,他,撕开了,自己胸前,那厚厚的绷带。

露出了,里面,那道,最长,最深,几乎将他,开膛破肚的,恐怖伤口。

伤口,虽然已经,不再流血。

但,边缘的皮肉,依旧,有些外翻。

看上去,狰狞可怖。

林远,看着那道伤口,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拿起一块,相对干净的布,塞进了自己的嘴里,死死咬住。

然后,他,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用那只,还在颤抖的,左手,捏住了,伤口的一边。

又用,同样颤抖的,右手,捏住了,伤口的另一边。

然后,猛地,向中间,合拢!

“唔——!”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的闷哼,从他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身体,瞬间,绷成了一张弓!

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但他,没有停。

他,就那么,用自己的双手,强行,将那道,狰狞的伤口,对合在了一起!

然后,他,用空出来的,两根手指,夹起一根,早已准备好的,缝合针。

那根针,穿着,用马尾搓成的,坚韧的线。

他,就那么,对着自己的身体。

一针,一针地,缝了下去!

针,刺破皮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每一个声音,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在场所有士兵的心上。

他们,都看呆了。

他们,见过,对自己狠的。

却,从未见过,对自己,这么狠的!

这,已经不是,人了。

这,是,神魔!

一个,连自己,都可以,当成一块破布来缝补的,神魔!

他们,终于,有些明白了。

王爷,为什么,要派人去买药。

因为,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恢复。

用这种,近|乎于自残的方式,将自己,这具破碎的身体,重新,拼凑起来!

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他,必须站着,走下去!

也必须,用最强的姿态,走下去!

而他们,这些,还在这里,为前途,感到忧虑和恐惧的人,是何等的,可笑!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愧和激荡,在每个士兵的心中,升腾而起。

他们,不再恐惧。

不再迷茫。

他们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

那是,一种,名为“追随”的,狂热的火焰!

他们,默默地,围了上来。

没有人,去打扰林远。

他们,只是,自发地,在林远周围,组成了一个,最坚固的,人墙。

为他们的王,护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林远,缝完了胸前的伤口。

又开始,处理,背上,腿上,那些,同样严重的伤。

他,就像一个,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工匠。

在,一丝不苟地,修补着,自己这件,残破的作品。

当他,处理完,最后一处伤口,打上最后一个结时。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他,扔掉了手中的针线,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靠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他,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了。

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

但他的眼神,却亮得,吓人。

他,看着,那些,默默守护着他的士兵。

沙哑地,笑了。

“天,快黑了。”

“我们的猎人,也该,回来了。”

继续阅读:第二百二十七章 是帖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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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局边陲小兵,一路砍成杀神人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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