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排着松散却诡异的阵型，不快不慢地向着安鼎城而来。
没有旗帜，没有呐喊。
只有一股冰冷的，如同实质的杀气，隔着老远，就让城墙上的守军感到一阵心悸。
钱大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看到那支军队停在了两百步之外。
为首的那个男人，骑在一匹通体漆黑的战马上，浑身浴血，仿佛从地狱里爬出的修罗。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就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让整个城墙上的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
“咕咚。”
钱大富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扶着墙垛，鼓起全身的勇气，大声喊道。
“城下的叛匪听着！”
“我乃安鼎城守备钱大富！”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英国公的天罗地网，早已布下！”
“现在，立刻放下武器投降，本官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可以饶你们不死！还……还管你们一顿饱饭！”
他试图用威胁加利诱的方式，瓦解对方的斗志。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城下，那六百骑兵，在听到“饱饭”两个字后，齐刷刷地抬起了头。
六百双燃烧着饥饿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城墙上的守军。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敌人。
像是在看一盘盘，冒着热气的，佳肴。
城墙上的士兵们，被这目光看得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疯子……一群疯子……”
钱大富感觉自己的腿肚子在打颤。
他看到，那个为首的魔鬼，动了。
他翻身下马。
然后，一步一步，独自向着城门走来。
“站住！你……你想干什么！”
钱大富惊恐地尖叫。
“放箭！快放箭！射死他！给本官射死他！”
“嗖嗖嗖！”
箭矢如蝗，铺天盖地地射向那个孤独的身影。
林远没有躲。
他甚至没有抬头。
他只是走着，任由那些箭矢射在他的身上。
“叮！当！当！”
密集的，如同金铁交鸣的声音响起。
那些足以洞穿铁甲的箭矢，在接触到他身体的瞬间，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或者干脆崩碎。
他毫发无伤。
城墙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这神迹般的一幕，忘记了继续射击。
林远走到了护城河边。
他停下脚步。
他没有去看那高悬的吊桥，也没有去看那厚重的城门。
他的目光，落在了城门旁，那坚实的墙基上。
然后，他缓缓抬起了右拳。
黑色的火焰，在他的拳锋上凝聚，旋转，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他……他要干什么？”
钱大富发出了颤抖的，不解的疑问。
下一刻。
林远出拳了。
他一拳，狠狠地轰在了自己面前的地面上。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
整个安鼎城，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城墙上的士兵，东倒西歪，站立不稳。
以林远的拳头为中心，大地如同被巨人撕裂的画布，一道道狰狞的裂痕，闪电般向着城墙的方向蔓延而去。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
钱大富惊骇地看到，他引以为傲的三丈城墙，在那个男人的一拳之下，墙基部分，竟然出现了蛛网般的巨大裂缝！
碎石和尘土，簌簌落下。
“不……不可能……”
钱大富瘫倒在地，脸上血色尽失。
“这……这是人能做到的事？”
林远收回拳头。
他走到那段布满裂痕的墙体前。
伸出双手，插进了巨大的缝隙之中。
“吼——！”
他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手臂上的肌肉块块坟起，黑色的火焰冲天而起。
他开始，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
拆墙。
“轰隆！”
一块重达千斤的巨石，被他硬生生从墙体上撕扯下来，扔到了一边。
“轰隆隆！”
更多的砖石，被他用双手，暴力拆解。
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缺口，出现在了安鼎城的城墙上。
阳光，从缺口照射进来，照亮了城内士兵们那一张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
林远站在缺口中央。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那六百双已经因为极度饥饿而变得通红的眼睛。
他缓缓抬起手。
吐出了一个字。
“吃。”
“嗷——！”
山崩海啸般的，不似人声的咆哮，瞬间爆发。
六百头饿疯了的野兽，争先恐后地涌进了那个缺口。
杀戮，开始了。
城内的街道，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
守军们甚至没能组织起像样的抵抗，就被那股黑色的洪流彻底淹没。
一个王赫手下的老兵，被三把长枪同时刺穿了身体，他却狂笑着，死死抱住面前的一个敌人，用牙齿咬断了他的喉咙。
一个赵四手下的疯子，浑身插满了箭矢，像个刺猬，他却不管不顾，挥舞着两把抢来的钢刀，如同旋风般冲进人群，带起漫天血雨。
这不是战争。
这是单方面的，进食。
钱大富连滚带爬地从城墙上逃了下来。
他听着身后那如同地狱传来的惨叫声，吓得魂飞魄散。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逃。
逃回自己的府邸，那里有他挖好的地道。
他冲进守备府，踢开那些哭喊的妻妾仆人，一头扎进了自己的书房。
他挪开书架，掀开地毯，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他刚要钻进去。
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钱大富的身体，瞬间僵硬。
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
看到了那张，他永生永世都无法忘记的，魔鬼的脸。
“不……不要杀我……”
钱大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肥胖的身体抖如筛糠。
“别杀我！我有话说！我有英国公的口信要带给你！”
林远看着他，黑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
“说。”
“是……是英国公的信使！”
钱大富语无伦次地叫道。
“他来过！他让我告诉你……他说……他说如果你真的能打到安鼎城……”
“他说，‘开胃菜结束了，主菜已经备好，就怕你没那么好的胃口’！”
“他还说，‘别……别把自己撑死了’！”
钱大富一口气说完，磕头如捣蒜。
“我说了！我都说了！求你饶我一命！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一只手，捏住了他的脖子。
“咔嚓。”
一声轻响。
钱大富的脑袋，无力地垂了下去。
林远松开手，任由那具肥胖的尸体，软软地倒在地上。
开胃菜？
主菜？
张辅。
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远能感觉到，吞噬了安鼎城一千五百守军的生命力后，他体内的力量，再次暴涨。
那股因为硬撼沐英意志分身而留下的暗伤，已经彻底痊愈。
甚至，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又一次开始了某种蜕变。
变得更强，更坚韧，也……更空虚。
一种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空虚感，伴随着力量的增长，悄然浮现。
就像一个被吹得越来越大的气球，虽然看似强大，内里却越来越空洞。
林远皱起了眉头。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走出守备府。
城里的杀戮，已经接近尾声。
他的士兵们，正在打扫最后的“餐盘”。
他们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断裂的骨骼发出“噼啪”的声响，正在自行接续。
他们的气息，变得更加强大，也更加……诡异。
王赫和赵四走了过来。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饱餐后的满足，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茫然。
“大人。”
王赫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城里，肃清了。”
林远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越过这座已经变成死城的安鼎，投向了远方。
地平线的尽头。
升龙府那巍峨的城郭，如同匍匐在地的巨兽，已经清晰可见。
最后的，盛宴。
林远转过身，看着他身后，这支由他亲手缔造的，怪物军队。
“吃饱了？”
他的声音，平静而冰冷。
怪物们，齐刷刷地抬起头，用狂热的，崇拜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的神。
“走。”
林远吐出最后一个字。
“去吃主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