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的士兵，越来越少。
从百人，到五十人。
从五十人，到三十人。
赵四的身上，已经插满了各种各样的兵器，像个刺猬。
但他还在笑，还在杀。
王赫的小腹，被剖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内脏都隐约可见。
但他还在挥刀。
他们，快要到极限了。
就在这时。
林远，动了。
他抬起了头，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建筑，看向了城市的中心。
然后，他抬起了脚。
向前，走了一步。
轰。
一股无形的，毁灭性的气浪，以他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所有挡在他前方的傀儡。
所有正在围攻他部下的傀儡。
所有隐藏在阴影中，还没有出现的傀儡。
在接触到这股气浪的瞬间，无声地，化作了飞灰。
整条街道，被清空了。
只剩下，三十多个，伤痕累累，摇摇欲坠的，幸存者。
他们呆呆地看着那个，闲庭信步般，向前走去的背影。
“走。”
林远的声音，依旧平静。
赵四愣了一下，随即发出癫狂的大笑。
“走！走！吃下一道菜！”
他拖着残破的身体，第一个跟了上去。
王赫捂着自己流不出血的伤口，看着那个背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再一次，拯救了他们。
用一种，更加神魔，更加不可理喻的方式。
但他，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为什么，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兄弟，死在这些，他一念之间，就能毁灭的，垃圾面前？
王-赫想不明白。
他也不想再想了。
他只是，麻木地，跟了上去。
……
他们穿过几条空无一人的街道。
来到了一片，居民区。
这里，和之前的空城，不一样。
这里，有活人。
无数的，平民百姓，被一群手持刀枪的士兵，从家里驱赶出来，像牲畜一样，堆积在街道中央。
他们瑟瑟发抖，脸上满是恐惧和茫然。
老人，女人，孩子。
他们组成了一道，用血肉铸成的，人墙。
挡住了，去路。
在人墙的后面，数百名府字营的精锐，严阵以待。
赵四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那些，因为恐惧而哭喊的平民，舔了舔嘴唇。
他的眼中，闪烁着饥饿的光。
“大人……”
他转过头，看向林远，声音沙哑地问。
“这些……也算菜吗？”
王赫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冲到赵四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双目赤红。
“赵四！你他妈疯了！他们是平民！”
“平民？”
赵四一把推开他，力气大得惊人。
王赫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撞在墙上。
“王赫！你还没醒吗？”
赵四指着那些瑟瑟发抖的人群，歇斯底里地咆哮。
“我们是什么？我们是怪物！是吃人的野兽！”
“我们的力量从哪里来？从杀戮中来！从他们的血肉里来！”
“不吃了他们，我们拿什么去见张辅？拿什么活下去？”
“他们是食物！就是食物！”
他说着，就要举起武器，冲向人群。
“住手！”
王-赫拔出刀，横在了赵四面前。
“你要敢动他们一下，我先杀了你！”
“杀我？”
赵四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好啊！来啊！你杀了我，再去当你的圣人！”
“我倒要看看，大人，是保你，还是保我！”
两人，剑拔弩张。
幸存的三十多个怪物，也都停了下来。
他们看着对峙的两人，又看了看那些哭喊的平民，眼神里，是同样的，挣扎和迷茫。
林远，走到了他们中间。
他没有看王赫，也没有看赵四。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道，由无辜者组成的，人墙上。
他的眼中，依旧是那片，冰冷的，死寂的虚无。
他缓缓开口。
“他们，不是食物。”
赵四愣住了。
王赫也愣住了。
“他们太弱了。”
林远的声音，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吃了，也补充不了什么。”
“只会，浪费时间。”
他说完，抬起了手。
不是对着人群。
也不是对着府字营。
而是对着，街道两侧的，高楼。
“所以。”
“轰——！！！！！”
两排高大的建筑，在一股无形巨力的拉扯下，轰然倒塌。
不是向外，而是向内。
无数的砖石，木料，瓦片，像两条巨大的手臂，越过下方的人群，狠狠地，砸向了街道的中央。
那些严阵以待的府字营精锐，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被这毁天|灭地的天灾，活生生，掩埋，碾碎。
一条由废墟组成的，新的道路，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而那数千名平民，毫发无伤。
他们蜷缩在倒塌建筑留下的阴影里，呆呆地看着这神魔般的一幕，忘记了哭泣。
林远收回手。
“走吧。”
他平静地说。
“别让主菜，等急了。”
他从那些惊魂未定的平民身边走过，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仿佛他们，真的只是，路边几块，碍事的石头。
赵四呆呆地看着那片废墟，又看了看林远的背影，脸上的疯狂，渐渐被一种，更深的，敬畏所取代。
王赫放下了刀。
他看着那个男人，心中最后一点，属于人的，名为“希望”和“绝望”的情感，也彻底，熄灭了。
他不是神。
也不是魔。
他是一种，无法被理解，无法被揣测的，更高层次的，存在。
他，只是他。
……
穿过废墟。
前方，是一座巨大的，空旷的广场。
广场的尽头，是都指挥使司的，总部。
一座如同宫殿般，宏伟，森严的建筑。
广场上，很安静。
建筑前，也很安静。
只有一个人。
一个穿着布衣，看上去像个教书先生的中年男人。
他没有带任何护卫。
只是独自一人，站在那巨大的，青铜门前。
他手里，没有拿兵器。
只是提着一个，食盒。
他看到了林远，和他身后那，不足三十人的，残破的军队。
他笑了。
笑得很温和，很儒雅。
像一个，等待迟归家人的，长辈。
“你来了。”
张辅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比我预想的，慢了一炷香的时间。”
他拍了拍手中的食盒，脸上的笑意更浓。
“看来，路上的开胃菜，不怎么合你的胃口。”
“不过，没关系。”
他缓缓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了一盘，棋。
一盘，已经下到一半的，围棋。
“真正的主菜，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将棋盘，轻轻放在地上。
然后，他抬起头，温和的目光，看着林远。
“林将军。”
“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