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混杂着草木烧焦的气味,在冰冷的夜风中凝固。
火光舔舐着残破的营帐,将士卒们脸上麻木的表情映照得忽明忽暗。
战斗结束了。
但杀戮的气息,却愈发浓重,盘旋在每个人的头顶,像秃鹫等待着腐尸。
数百名投降的官兵被缴了械,双手抱头,如同待宰的羔羊般跪在营地中央的空地上,瑟瑟发抖。
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和对那个浴血而立的身影,最原始的敬畏。
林远将李成的人头随手扔在地上。
那颗滚落在尘埃里的头颅,宣告了一场屠杀的终结,也预示着一场更大风暴的来临。
“大人。”
王赫快步走到林远身边,他身上的血迹已经半干,声音里压抑着兴奋和一丝不安。
“我们胜了!”
“歼敌一百余,俘虏三百八十七人,我军……战死三十一人,重伤五十余。”
这是一个辉煌到足以载入史册的战绩。
以不足千人的乌合之众,夜袭五百精锐前锋营,几乎将其全歼,自身伤亡却不到十分之一。
王赫甚至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林远没有看他,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些俘虏身上。
“伤药和粮食,够用吗?”
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刚才那场辉煌的胜利,不过是饭后一次无足轻重的散步。
王赫一愣,随即答道:“从营里缴获了不少,省着点用,能撑上五六天。”
“不够。”
林远摇了摇头。
“远远不够。”
王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瞬间明白了林远的意思。
“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三百多名俘虏,就是三百多张吃饭的嘴。
带着他们,是巨大的累赘。
放了他们,他们转头就会回到邱忠的麾下,成为自己的敌人。
“杀了?”
王赫压低了声音,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这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办法。
“杀了太浪费。”
林远终于转过头,看向王赫。
他的脸上沾着血,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们是邱忠的兵,是广威卫的精锐。”
“他们懂得如何结阵,懂得如何配合。”
“他们是最好的兵源。”
王赫倒吸一口凉气。
“你要……收编他们?”
“这太冒险了!这些人刚刚还在跟我们死战,怎么可能真心归降!”
“真心?”
林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大人,在这乱世里,真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我不需要他们的真心。”
“我只需要他们的恐惧。”
他说着,缓步走向那片跪着的俘虏。
他走得很慢,脚步声在死寂的夜里清晰可闻,像死神的丧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所有俘虏的头都埋得更低了,身体抖得更厉害。
林远停在他们面前,目光如鹰隼般,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抬起头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俘虏们迟疑着,缓缓抬起了头。
当他们看到林远那双被火光映成暗红色的眸子时,许多人又吓得把头低了下去。
“我叫林远。”
“从今天起,是你们的新主人。”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选择。”
他伸出两根手指。
“一,跪在这里,等邱忠的大军过来,看他会不会为了你们这些败军之将,浪费一颗粮食。”
“二,站起来,拿起刀,跟着我。”
“跟着我,有肉吃,有酒喝。”
“跟着我,去杀了邱忠,去抢了他的位置,去睡他的女人。”
“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林远说完,便转身走开,不再看他们一眼。
俘虏们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迷茫和挣扎。
就在这时。
人群中,一个身材高大的队正猛地站了起来。
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凶狠。
“放你娘的屁!”
“你算个什么东西!杀了我们的将军,还想让我们给你卖命?”
“兄弟们,别听他的!我们是朝廷的兵,不是反贼!”
“邱忠大人一定会来救我们的!他绝不会抛弃我们!”
这声怒吼,像一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一些俘虏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也多了一丝敌意。
王赫和刘叔脸色一变,立刻就要上前。
林远却抬手阻止了他们。
他看着那个刀疤脸,笑了。
“很好。”
“有骨气。”
他对着刘叔点了点头。
“把他拉出来。”
刘叔立刻带着两名老兵上前,将那还在叫骂的刀疤脸拖了出来。
“还有谁?”
林远的目光再次扫过人群。
“还有谁觉得,邱忠会来救你们?”
“还有谁觉得,自己是忠于大明的铁血军人?”
“站出来。”
在他的目光逼视下,又有七八个看起来像是军官或者老兵油子的人,咬着牙,陆陆续续地站了起来。
他们站在一起,虽然衣衫褴褛,神情狼狈,却依旧挺直了腰杆。
“好。”
“很好。”
林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我欣赏你们的勇气。”
他对着那刀疤脸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老子叫周虎!”
刀疤脸昂着头,一脸不屑。
“周虎。”
林远点了点头。
“下辈子,投个好胎。”
话音落下的瞬间。
他动了。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拔刀的。
一道银色的匹练,在夜空中一闪而逝。
“噗嗤!”
周虎那颗还在叫嚣的头颅,冲天而起。
鲜血,如同喷泉,溅了旁边几个站着的俘虏满脸。
温热的,粘稠的。
那几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惊叫。
林远的刀,已经到了。
刀光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过眨眼之间。
那八个刚刚还站着的“硬骨头”,便全部身首异处,倒在了血泊之中。
林远收刀入鞘。
刀身上,不沾半点血迹。
他走回到那群已经彻底吓傻了的俘虏面前,仿佛刚才只是随手碾死了几只蚂蚁。
“现在。”
“一炷香的时间,到了。”
“你们的答案呢?”
“扑通!”
一个俘虏最先反应过来,他连滚带爬地站起身,冲到兵器堆里,胡乱抓起一把刀,然后跑到林远面前,重重跪下。
“我愿追随主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剩下的三百多人,疯了一样地站起来,争先恐后地去抢夺兵器。
他们怕慢了一步,就会落得和周虎等人一样的下场。
他们跪在林远面前,黑压压的一片。
一张张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狂热。
“我等愿为主人效死!”
“我等愿为主人效死!”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甚至盖过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王赫和那些归降的匪首们,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终于明白。
林远需要的,根本不是什么兵源。
他是在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炼制一群只知道服从和杀戮的恶鬼。
而他,就是唯一的鬼王。
……
“血鹰。”
林远看着那个被重新拖上来的军官俘虏,声音冰冷。
“有多少人?什么装备?谁统领?”
那军官已经被刚才的场面吓破了胆,再也不敢有丝毫隐瞒。
“血鹰……是邱忠大人的亲卫,也是他的督战队。”
“总共只有一百人。”
“但每一个人,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精锐。”
“他们穿着特制的黑色重甲,刀枪不入,力大无穷。”
“统领他们的人,叫邱峰,是邱忠的亲侄子,也是他手下最疯的一条狗。”
“黑甲……重甲……”
林远眯起了眼睛。
这个时代的重甲,防御力极其惊人,但同样也极其笨重,极大地限制了机动性。
通常只有最精锐的陷阵营才会装备。
邱忠竟然私养了一支百人规模的重甲部队?
他的野心,昭然若揭。
“他们的任务是什么?”
“监视全军。”
那军官颤抖着说道。
“任何敢后退,敢不听号令的人,都会被他们当场处决。”
“邱忠的大军……之所以战无不胜,不是因为他们多能打,而是因为他们不敢败,不敢逃。”
“因为背后,有血鹰的屠刀。”
林远明白了。
这支“血鹰”,就是悬在广威卫所有士兵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是邱忠用来掌控军队,维持士气的恐怖工具。
“很好。”
林远点了点头。
“你很有用。”
他对着刘叔挥了挥手。
“给他个痛快。”
“是。”
刘叔手起刀落。
那军官甚至来不及求饶,便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林ouis远转身,看向已经重新整编完毕的队伍。
三百多降兵,被分编打散,安插进了原来的队伍之中。
那些归降的匪首,如今都成了林远麾下最忠实的走狗,正卖力地呵斥着那些新兵,为他们灌输着新的“规矩”。
整个营地,虽然人员混杂,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秩序。
“大人。”
林远走到王赫面前。
“我们不能在这里等死。”
“必须主动出击。”
王赫深吸一口气,他已经习惯了林远这种疯狂的思维方式。
“怎么打?”
“邱忠的前锋营被我们灭了,他现在肯定已经成了惊弓之鳥,防备必然会更加森严。”
“森严?”
林远冷笑。
“不。”
“他现在,一定是暴怒。”
“他会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把我碾成粉末,来洗刷他的耻辱。”
“他会轻敌。”
“因为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一只稍微强壮点的蝼蚁。”
“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林远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画出了一个简易的地图。
“从这里到邱忠的中军大营,大约还有六十里山路。”
“其中,必经一处名为‘鹰愁涧’的险地。”
他用树枝在地图上重重一点。
“那里,两山夹一谷,道路狭窄,最适合设伏。”
王赫看着地图,眉头紧锁。
“你想在那里伏击他的主力?”
“我们这点人,就算占尽地利,也不可能挡住两千多大军的冲击。”
“我没说要伏击他的主力。”
林远的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又理智的光芒。
“我要伏击的,是那一百个‘血鹰’。”
王赫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要主动去碰那块最硬的骨头?”
“没错。”
林远的声音斩钉截铁。
“‘血鹰’是邱忠的胆,是那两千多乌合之众的脊梁。”
“只要我们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断这根脊梁,敲碎他的胆。”
“你觉得,邱忠那所谓的三千大军,还剩下什么?”
王赫呆住了。
他看着林远,只觉得这个年轻人的胆魄和谋算,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是一个疯子。
一个彻头彻尾的,敢把天都捅个窟窿的疯子!
但是,他喜欢!
“传我将令!”
林远没有再给王赫思考的时间,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响彻整个营地。
“全军拔营!”
“一个时辰后,全速赶往鹰愁涧!”
“这一次,我要让邱忠亲眼看着。”
“他最锋利的鹰爪,是如何被我一根一根,亲手掰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