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之内，油灯的光焰不安地跳动。
王赫的声音在颤抖，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某种极致的兴奋。
“三千大军。”
“邱忠这狗娘养的，还真看得起我们。”
林远眼神平静，手指在冰冷的刀鞘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声响。
“他不是看得起我们。”
“他是怕了。”
“怕我们手里的东西，怕我们活着把这些东西送到升龙府。”
王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说的对。”
“他这是要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三天时间，我们能做什么？”
林远站起身，目光穿透帐篷的门帘，望向漆黑的夜空。
“三天？”
“太久了。”
“今晚，就送他一份大礼。”
王赫猛地站起，双眼圆瞪。
“今晚？你疯了？”
“我们这点人，还都是新收编的降兵，人心不稳，怎么打？”
林远转过身，脸上没有丝毫疯狂的神色，只有一片冰冷的理智。
“大人，召集所有总旗，还有那些新归降的头领们。”
“是时候让他们看看，跟着我们，到底是活路，还是死路。”
一刻钟后。
临时搭建的议事大帐内，挤满了人。
空气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
王赫麾下的老军官，如刘叔等人，站在左侧，神情肃穆。
右侧，则是十几个刚刚归降的匪首，一个个气息彪悍，眼神桀骜不驯。
他们虽然降了，但骨子里的野性并未消除。
“人都到齐了。”
王赫扫视一圈，沉声开口。
“长话短说，刚接到消息。”
“广威卫指挥使邱忠，亲率三千精兵，正向我们开来，三日内必到。”
“什么？！”
话音未落，右侧的匪首们瞬间炸开了锅。
“三千人？还是广威卫的精兵？”
“王百户，你不是说归顺朝廷就有活路吗？这是什么意思？”
“让我们用这几百号人去跟三千官军硬拼？你这是让我们去送死！”
一个满脸络腮胡，身材魁梧如铁塔的壮汉猛地站了出来。
他叫冯三，外号“疯三”，是之前黑风山脉里实力仅次于黑风寨的一个头领，手底下有近两百号亡命徒，悍不畏死。
他归降，也是被林远坑杀顽抗者的血腥手段所震慑，并非心服。
此刻，他铜铃般的大眼死死瞪着王赫，又转向了一旁的林远，脸上满是讥讽。
“我当是什么好事，原来是拉我们当炮灰！”
“姓王的，你这百户官怕是做到头了，想拉我们一起陪葬？”
“还有你这个小白脸！”
冯三伸出粗壮的手指，直指林远。
“别以为你耍了点小聪明，拿下了几个破寨子，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在三千大军面前，你那点伎俩，屁都不是！”
“兄弟们，我们降的是大明朝廷，可不是来给他们送死的！”
“没错！我们不干！”
“要去你们自己去！”
冯三的煽动立刻引起了连锁反应，其余的匪首也纷纷鼓噪起来，场面瞬间失控。
刘叔等老兵脸色一变，纷纷拔出腰刀，怒视着对方。
“放肆！”
王赫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冯三，你想造反吗？”
“造反？”
冯三狞笑一声，丝毫不惧。
“老子就是反贼出身，还怕你给老子扣帽子？”
“今天你要是不给个说法，别怪我们兄弟不讲情面，这营地谁做主，还不一定呢！”
他话音一落，身后的十几个匪首也都握住了刀柄，气氛剑拔弩张。
王赫气得脸色铁青，正要下令动手。
“大人。”
林远平静的声音响起，他伸手按住了王赫即将拔刀的手。
他缓步走到大帐中央，无视了那些匪首凶狠的目光，只是静静地看着冯三。
“你说得对。”
林远开口了，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让你们去和三千大军硬拼，确实是送死。”
冯三一愣，没想到林远会这么说。
“所以，我们不硬拼。”
林远话锋一转。
“我们去杀了他们。”
整个大帐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林远。
几秒钟后，冯三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
“哈哈哈哈！”
“杀光他们？就凭我们？”
“小白脸，你是不是打仗打傻了？你知不知道三千人站在一起是什么样子？”
“他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我们淹死！”
林远没有笑，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如水。
“邱忠大军远道而来，必然是分作前军、中军、后军。”
“今夜，我们只要突袭他的前锋营，斩了他的先锋大将，烧了他的粮草。”
“你觉得，他那三千人，军心会如何？”
冯三愣住了，他不是傻子，他能听懂林远话里的意思。
“这……这是在赌命！”
“没错，就是在赌命。”
林远看着他，眼神锐利如刀。
“从你们落草为寇的那天起，你们的命就一直在赌桌上。”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赢的机会。”
他顿了顿，环视四周。
“我知道你们不服我。”
“觉得我年轻，觉得我是在纸上谈兵。”
林监的目光最后落回冯三的身上。
“这样吧。”
“你，还有你们，”他指了指那群匪首，“挑出你们中间最能打的十个人。”
“来杀我。”
“只要你们能在我身上留下一道伤口。”
“今晚的行动，我亲自当先锋，你们殿后。”
“如果你们连我的衣服都碰不到。”
“那就闭上你们的嘴，拿起你们的刀，跟着我。”
“敢不敢？”
狂！
极致的狂！
一个人，挑战十个杀人不眨眼的悍匪头目！
冯三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好！”
“小白脸，这是你自找的！”
他怒吼一声，从背后抽出一把厚重的开山刀。
“兄弟们，都出来！”
“今天就让这位林总旗看看，我们是不是泥捏的！”
十名匪首狞笑着走了出来，将林远团团围在中央。
每个人手里都握着兵器，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王赫和刘叔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林远，不可！”
林远却只是对着王赫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担心。
他甚至没有拔出自己的雁翎刀。
他只是活动了一下手腕，对着冯三等人勾了勾手指。
“一起上。”
“省得浪费时间。”
“杀！”
冯三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羞辱，他咆哮一声，手中的开山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当头劈下！
其余九人也同时从不同的角度发动了攻击。
刀光剑影，瞬间将林远的身影淹没。
他们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直接剁成肉酱！
然而。
下一刻。
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
面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致命攻击。
林远的身影动了。
他没有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直接撞进了冯三的怀里。
他的速度快到极致，在所有人的眼中都只留下一道残影。
冯三那势大力沉的一刀，劈了个空。
他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便从胸口传来。
“砰！”
林远一记看似轻描淡写的肘击，正中冯三的胸口。
冯三那铁塔般的身躯，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
他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夹杂着内脏的碎片。
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塌了后面的帐篷立柱，生死不知。
一招！
仅仅一招！
最强的冯三，就被秒杀了！
其余九人惊骇欲绝，攻势不由得一滞。
这短暂的停顿，在林远眼中，却是永恒。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在九人之间穿梭。
没有兵器。
他用的只是拳、掌、指、肘。
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击打在人体最脆弱的关节和要害。
“咔嚓！”
一个匪首的手腕被他反向折断，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砰！”
另一个匪首的下巴被他一记上勾拳打得粉碎。
“噗！”
林远的指尖如同利剑，直接戳穿了一人的咽喉。
不到三个呼吸的时间。
战斗结束了。
除了林远，场中再无一个站着的人。
那十名不可一世的悍匪头目，或死或残，在地上痛苦地哀嚎。
林远站在尸体和伤者之间，身上纤尘不染，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一丝紊乱。
他缓缓抬起眼，冰冷的目光扫过剩下的那些匪首。
那些刚才还在鼓噪的匪首们，此刻一个个面如死灰，双腿抖得如同筛糠。
他们看着林远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神。
“现在。”
“还有谁，有意见？”
林远的声音依旧平静。
“扑通！”
一个匪首率先扔掉了手里的刀，跪倒在地，对着林远拼命磕头。
“总旗大人饶命！总旗大人饶命！”
“我等愿誓死追随总旗大人！”
“扑通！扑通！”
所有人，包括王赫麾下的那些老兵，全都单膝跪地，低下了头。
“我等愿誓死追随总旗大人！”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彻营地。
这一刻。
再无人敢质疑林远的权威。
武力，是乱世之中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语言。
林远用最血腥，最霸道的方式，完成了这支军队的整合。
他走到王赫去面前，神色恢复了平日的谦和。
“大人，可以点兵了。”
王赫看着他，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最后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了震撼和狂喜。
他知道，他赌对了！
……
子时。
月黑风高。
邱忠的前锋营，在距离黑风山脉三十里外的一处平地上安营扎寨。
营地里篝火熊熊，巡逻的士兵来回走动。
但所有人都显得有些懈怠。
在他们看来，这次所谓的“协同剿匪”，不过是一趟武装游行。
黑风山脉的匪患，早就被那个小小的百户所给平定了。
他们来这里，不过是走个过场，抢点功劳罢了。
先锋大将李成，此刻正在自己的营帐里，搂着两个从附近村子抢来的民女饮酒作乐。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数百道黑色的影子，正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狼群一般，悄然靠近了他的营地。
“杀。”
林远站在一处高坡上，俯瞰着灯火通明的营地，口中轻轻吐出一个字。
他没有亲自冲锋。
他要做的是斩首。
“吼！”
数百名刚刚经历过整合，士气和凶性都被激发到顶点的悍卒，从黑暗中猛地冲了出来。
他们没有复杂的战术。
就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冲锋！
“敌袭！”
营地门口的哨兵刚刚发出一声惊叫，就被数十支箭矢射成了刺猬。
简陋的营门被轻易撞开。
杀戮，开始了。
这些被林远挑选出来的先锋，大部分都是原来的悍匪。
他们打顺风仗或许不行，但论起夜袭、突杀的狠辣，却远超普通的官兵。
他们如同出笼的猛兽，冲入羊群。
手中的刀，疯狂地劈砍着每一个来不及反应的敌人。
营地瞬间大乱。
睡梦中的官兵被惊醒，很多人连盔甲都没穿，就被砍倒在地。
“稳住！都给我稳住！”
“结阵！快结阵！”
有军官声嘶力竭地大吼着，试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但没用了。
在这样混乱的夜里，在这样突然的袭击下，军心一旦涣散，就再也无法凝聚。
林远的身影，在混乱的战场上快速穿梭。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中军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