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黎面向皇帝,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父皇,儿臣从未做过这件事,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还请父皇明鉴。”
奚彻对奚黎的同情在这一刻烟消云散,铁证摆在面前,他竟然还会抵赖?
“大皇兄,你手下的人都已经招了,你还是承认吧。”奚彻冷冷地说,“本王还在石桥街的宅子里搜到了你和北宸国四皇子元星晖的来信,刺客在牢狱中死之前,你也曾经去过大牢,种种迹象都表明你就是幕后真凶,这还有什么可抵赖的?”
奚黎直起身子,毫不畏惧地与奚彻争锋相对,
“信笺可以伪造,那些人的供词也是谎话,至于刺客之死……”奚黎顿了一下,继而悠悠说道,“本皇子当时是为了证明三皇弟和殷小姐的清白,才特意去了一趟大牢,没想到三皇弟竟然过河拆桥,如此不识好人心。”
奚彻语塞,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现在被奚黎这么顶完,瞬间不知道说什么了。
反正奚黎的言外之意就是,信笺是假的、供词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皇帝看着渐渐落了下风的奚彻,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奚黎,你以为朕把你叫到这里来,是为了向你确认有没有做这些事情吗?”皇帝无奈地摇摇头,“不,朕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奚黎愣住了,怔怔地看着皇帝。
许久后,才忍不住缓缓开口:“父皇是觉得,儿臣才是幕后真凶?”
“不是朕觉得,而是这件事确实是你做的,不是吗?”皇帝幽深地看着奚黎,“夏狩那日,你一直把朕往山洞那边引,后来大雨磅礴,你更是直接告诉朕要去什么地方躲雨,你想说那不是你刻意安排的吗?”
“朕没有堂而皇之地告诉所有人这件事,并不是对这件事生疑,而是想给你一个体面的结束。”
皇帝一挥手,瑞公公便端着一碗毒汤走上来。
“你是个好孩子,就算是朕容不下你,也应该让你在世人面前维持着心系百姓的形象。”皇帝重重叹了口气,“你自行决断吧。”
奚黎看着瑞公公手中的那碗毒汤,眼圈越来越红。
他嘶哑着声音开口:“儿臣刚才还以为,父皇是愿意相信儿臣的,心中还生出了几分后悔……可是现在看来,还是儿臣想多了。”
“父皇真是为了让儿臣在百姓面前维持正面形象吗?不,父皇是不想让天下人觉得所有皇子都是混账!”
皇帝回头,怒视奚黎:“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奚黎嘲讽地大笑,“三皇弟冲动莽撞,跟着镇国大将军率兵出征后性格才稍有收敛,五皇弟一心只想着龌龊事,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敢觊觎,更别提九皇弟了,暴烈、欺软怕硬、贪图美色,一心只有北宸国,根本就没有我们夕月国!”
“父皇的所有儿子中,难道不是只有儿臣最争气吗?”
皇帝愤怒地看着他:“最争气的儿子,竟然想要杀了朕?”
“如果父皇不死,那我们夕月国就永远都没有希望!”奚黎怒吼,“我是为了夕月国的黎明百姓,才做这些事情的!”
奚彻看不下去,走上前阻拦奚黎:“大皇兄,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奚黎转而看向奚彻:“你敢说父皇不懦弱吗?父皇在北宸国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
奚彻皱紧眉头,越发觉得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奚黎陌生了不少。
这哪里还是当初那个温润如玉的大皇子?分明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么多年,奚烨毫无才能,却屡屡被委以重用,稍微取得一点点成就,就会得到父皇和众臣的嘉赏。”奚黎继续说着,“那我呢,我这么多年做的事情难道还少吗?”
皇帝听着奚黎对自己的指责,心里难过,疲惫地开口:“朕都看在眼里。”
“看在眼里又如何,父皇难道要把皇位交给我吗?”奚黎嘲讽道,“到最后还不是懦弱地交给奚烨?”
皇帝沉默了,深深地叹了口气。
实际上,奚黎说得没错。
这么多年来,皇帝一直没有立太子,就是因为拿不定主意,究竟是立各方面都优秀的大皇子奚黎,还是立背后有强大势力的九皇子奚烨。
也正因为如此,朝中猜测纷纷,势力也越来越错综复杂。
皇帝迟迟不敢做决定,就是害怕自己一时失误,断送了整个夕月国的未来。
想到这,皇帝深深叹了口气:“所以……你是因为没当上太子,才这么恨朕吗?”
奚黎忽然冷静下来。
他冷笑一声,淡淡地开口:“父皇,您还记得儿臣的母妃吗?”
皇帝一愣,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那个女人温婉大气,笑起来脸颊上有一对浅浅的梨涡,但是具体叫什么名字,他却不记得了。
“儿臣的母妃原是礼部尚书之女,嫁给父皇后不久便诞下儿臣,却因某次不小心踩到了岑贵妃掉在地上的簪子,被岑贵妃活活打死。”奚黎冷静地说着,就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儿臣在母妃的病榻前痛哭流涕,母妃却在临死前,一直交待儿臣,让儿臣多为百姓考虑,若是当上了皇帝,一定要做个明君。”
“父皇要问儿臣为什么恨父皇……就因为母妃死后,岑贵妃甚至连声责骂都没落到。”
皇帝愧疚,脑海中奚黎母妃的形象越发清晰。
他怎么能把那个温婉的女子忘记呢?
那分明是一个在临死前都在希望夕月国一切安好的女人啊!
奚黎深呼吸一口气,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罢了,事已至今,说再多都没用……儿臣终究还是辜负了母妃的期待,不过儿臣这就来给母妃赔罪!”
说着,奚黎端起瑞公公手上的毒汤,仰脖一饮而尽。
意识逐渐涣散,奚黎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释怀的微笑。
“父皇,儿臣最后敬告您一句。”奚黎轻笑,“如果不能摆脱北宸国的桎梏,夕月国终究会亡。”
话音刚落,奚黎倒地不起。
他的嘴角沁出丝丝鲜血,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片安详。
和奚烨斗争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