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如外人
虾羡鱼2025-07-28 18:064,176

  灶房里飘出肉香时,许丙寅正提着粪桶往菜园子钻。裤脚上沾的粪点子还没干,熏得路过的野狗都绕道走。

  "三弟!喊你二哥回来吃肉!"苏翠娥抻着脖子朝院外喊。许辛酉应了声,撒腿就往菜园跑——得赶在肉被抢光前回来。

  许佩兰和许蝉衣蹲在灶台后头,捧着碗直咽口水。苏翠娥给俩闺女各舀了勺肉汤泡饭:"快吃,别等那俩饿死鬼。"

  许丙寅冲进院子时,活像刚从粪坑爬出来。隔着窗棂都闻见味儿,他扒着门框不敢进:"娘,我、我就在院里吃......"

  "成,给你多盛些。"苏翠娥舀饭的手直抖——七八块油汪汪的五花肉盖在米饭上,浇的酱汁把青菜都染红了。许丙寅蹲在磨盘边啃饼子,吃得满嘴流油:"早说浇粪能给肉吃,俺能把全村茅坑掏空!"

  屋里头,许辛酉给苏翠娥夹了块颤巍巍的肥肉:"娘吃这块,炖得烂糊。"又冲许佩兰挤眼。小姑娘忙说:"三哥方才护着俺们,没让大哥抢肉......"

  "明儿去书肆抄书。"苏翠娥嚼着肉含糊道,"攒够钱给你扯块细布做衣裳。"

  窗根下忽然"咣当"一声。胡半夏挺着肚子摔了泔水桶,两眼直勾勾盯着饭桌。她晌午就喝了碗稀粥,这会儿饿得眼前发黑。

  地窖里挂着剩下的两斤肉,明儿包饺子用。许丙寅舔着碗底凑过来:"娘,俺再去挑两担粪?"苏翠娥一巴掌拍开他油手:"留着劲明早浇地!"

  许辛酉蹲在井台边刷碗,听见大哥屋里传来摔东西声。许庚辰晌午被村长叫去训话,回来就锁屋里没动静。

  "娘,大哥他......"

  "甭管!"苏翠娥往围裙上抹着手,"饿他三顿就知道服软。"

  胡半夏扶着腰蹭到灶房,掀开锅盖只有点菜汤底。正要发作,苏翠娥扔过来个冷饼子:"怀着娃就早点歇,别跟夜猫子似的乱窜。"

  月光照进西厢房,许佩兰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打嗝:"娘,三哥真会变好吗?"

  "狗改不了吃屎。"苏翠娥纳着鞋底冷笑,"但饿急了的狗,给块肉骨头就能看家。"

  许丙寅在柴房打着呼噜,梦里还在掏粪坑。许辛酉就着月光抄书,墨汁洇透了糙纸。东屋里,许庚辰盯着房梁饿得睡不着,听见媳妇在院里干呕。

  "死老太婆......"他攥紧拳头。窗台上落着只野猫,绿眼睛像两团鬼火。

  ……

  翌日,照常没有老大两口子的饭菜。

  灶房里飘着油香,许佩兰搅着锅里的菜粥,瞅见娘在剁肉馅,小声试探:"要不给大嫂端碗饭?"

  "哧啦——"苏翠娥把菜刀剁进案板,"她藏粮的本事比耗子精还厉害,饿不死!"案板震得跳起来,吓得窗台上啄米的芦花鸡扑棱棱飞走。

  西屋传来摔碗声。许丙寅端着豁口碗冲出来,米粒粘在衣襟上直蹦:"大嫂踢我碗!"

  "踢得好!"许蝉衣扒着门框嚼肉,"上回他们偷吃包子,我在窗根底下瞧得真真的。大嫂还说要是告状,就让大哥拿擀面杖抽我。"

  苏翠娥舀起一勺肉馅摔在盆里:"往后咱家吃肉,让他们蹲窗根闻味儿!"肉星子溅到灶膛里,滋啦啦冒烟。三个小的缩着脖子不敢吱声,只有许辛酉舔着油汪汪的手指头傻笑。

  胡半夏挺着肚子挪到院当中,鞋底把晒着的玉米粒碾得咯吱响:"娘这是要饿死您大孙子啊?"

  "饿不死!"苏翠娥抡起烧火棍敲水缸,"上个月往娘家偷塞十两银子的时候,咋不想着给娃留口粮?"缸里晃荡的水面映出她铁青的脸,"老许家祖坟冒青烟才摊上你这尊菩萨!"

  胡半夏扯着嗓子干嚎,顺手把晾衣绳上的粗布褂子扯下来擦鼻涕。对门王婶子端着海碗蹲在篱笆外看热闹,碗里的杂粮饭眼见着下去半碗。

  "今儿就把话撂这儿!"苏翠娥解了围裙往地上一摔,"要么滚回胡家村当你爹娘的宝贝疙瘩,要么就在这院里晒成腊肉!"

  胡半夏一屁股坐在鸡笼上,压得老母鸡咯咯乱飞。许庚辰猫在柴火垛后头不敢露头,眼瞅着媳妇被老娘拽着胳膊往院门外拖。胡半夏两脚在地上犁出两道沟,发髻上别的木簪子都甩飞了。

  "杀人啦!婆婆要杀孙子啦!"这嗓子嚎得半个村都听见。张铁匠家新过门的小媳妇吓得摔了碗,腌萝卜滚到许家院门口,被看热闹的野狗叼了去。

  许丙寅趁机把锅底刮得锃亮,米粒黏在嘴角像长了两撇白胡子。许蝉衣趴在墙头数人头:"娘,李瘸子他娘端着盆来了!"

  "让她看!"苏翠娥叉着腰喘粗气,"明儿我就找里正写休书,咱们老许家祖传的搅屎棍,可算要撇出去了!"

  胡半夏突然捂住肚子哎哟叫唤,眼角偷瞄婆婆神色。许庚辰终于从柴火垛后头钻出来,脸上沾着稻草屑:"娘,半夏她肚子疼......"

  "疼就去找郎中!"苏翠娥一脚踹翻捣乱的鸡食盆,"正好让郎中瞧瞧,这肚里揣的到底是金孙还是讨债鬼!"

  胡半夏挺着肚子往门槛上一坐,巴掌拍得震天响:"哎呦喂!老许家要绝后啦!"她扯开嗓子干嚎,惊得隔壁院老母鸡扑棱棱乱飞。

  墙头探出几个看热闹的脑袋。王婆子嗑着瓜子搭腔:"翠娥啊,前儿不还说要把儿媳妇当菩萨供着?"

  "供个屁!"苏翠娥拎着锅铲冲出来,"这败家娘们往娘家顺了多少好东西!"她抖开张皱巴巴的纸,"十两银子的欠条还在我兜里揣着呢!"

  许庚辰缩在媳妇背后咽口水,晌午肉香勾得他肠子打结。眼见人越聚越多,他梗着脖子喊:"分家!娘跟贵人送的米面都得归我!"

  "想得美!"许丙寅提着粪叉蹿出来,裤脚还沾着粪点子,"娘跟妹妹归我养!"他胸脯拍得咚咚响,"往后挑水浇粪都我来,保准饿不着娘!"

  苏翠娥捏着衣角抹眼泪:"还是老二贴心......"心里却算盘打得噼啪响。老大要分家正合她意,就是得让老二自己提。

  "五十文一天的工钱!"许庚辰突然蹦起来,"娘要带十个人给贵人干活,这钱该我拿!"

  许丙寅眼珠子瞪得溜圆:"啥?娘你咋不说!"他一把搂住苏翠娥胳膊,"分家!明儿就分!娘跟我过,工钱我来挣!"

  胡半夏抓起土坷垃往院里砸:"老不死的!我肚里可是许家长孙!"许庚辰趁机溜进灶房,掀开锅盖只剩点肉渣。他舔着指头骂:"赔钱货都吃肉,老子吃屁!"

  苏翠娥掏出欠条抖得哗哗响:"大伙瞅瞅!白纸黑字红手印!"王婆子眯眼念:"今借胡家十两银......哎呦,这不你家大儿媳娘家?"

  看热闹的顿时炸锅。许丙寅抡起粪叉要打大哥:"敢卖妹子还赌债,我弄死你!"

  "都消停!"村长拄着拐杖进院,"分家得找族长立字据!"

  许庚辰突然扑向地窖:"米面是我的!"许丙寅拽着他裤腰带不撒手,俩兄弟滚作一团。胡半夏护着肚子往族长身后躲:"要出人命啦!"

  苏翠娥瘫坐在地拍大腿:"我命苦啊!大儿要逼死亲娘......"眼角却瞟着老二。这憨货果然跳起来。

  "分!今儿就分!"许丙寅抡起锄头往地上一杵,"娘跟俺过,米面都搬西屋!"

  苏翠娥捏着帕子抹眼角:"这工钱就接半个月的活,往后还不定有没有......"话没说完就让许丙寅急赤白脸打断:"半个月也挣七两五!够买头牛犊子了!"

  胡半夏挺着肚子往磨盘上蹭:"大伙评评理!三张饼子能换这老些好东西?保不齐......"

  "保不齐你满嘴喷粪!"王寡妇叉腰啐道,"那贵人管家亲口说的,谁搅黄了活计,全村找他算账!"

  看热闹的婆娘们顿时炸锅。李家媳妇揪着胡半夏衣领子:"再瞎咧咧撕烂你的嘴!俺家二小子还等着上工娶媳妇呢!"

  许庚辰缩在墙角直咽口水。他晌午就偷了块冷饼,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眼见村长拄着拐进来,扑通跪下:"我是长子,娘得归我养!"

  "养个屁!"许丙寅踹翻粪桶,"上回赌钱差点卖了佩兰!"粪水溅了许庚辰一身,胡半夏尖叫着往后躲。

  日头晒得老槐树叶子打卷,许庚辰堵在灶房门口,汗珠子顺着脖子往下淌:"娘您当初拍胸脯说要带孙子的!"

  苏翠娥抡起锅铲敲得铁锅当当响:"卖老娘的时候咋不想孙子?"锅底糊着的苞米碴子崩到许丙寅脸上,烫得他直跳脚。

  "大哥你要脸不?"许丙寅攥着扁担横在院当中,"前儿还要把娘塞给杀猪张,今儿倒惦记起娘带孩子了!"

  许庚辰抬脚踹翻晾衣架,粗布衣裳扑簌簌掉进鸡窝:"分家!今儿就分!"老母鸡惊得扑棱满院飞,鸡毛混着尘土扬了村长一脸。

  "闹甚!"村长跺着千层底布鞋,烟袋锅敲在石磨上迸火星子,"翠娥啊,儿孙都是债。"转头又戳许庚辰脑门,"三十好几的人,还学娃娃撒泼!"

  许辛酉缩在柴火垛后头,怀里揣着半本《三字经》直哆嗦。许蝉衣扒着窗棂数人头——东头赵寡妇挎着菜篮子,西边王麻子端着海碗,全村老少都等着看老许家唱大戏。

  "明儿起,你们哥仨下地除草。"村长嘬着烟袋下了判词,"翠娥在家带孙女,等秋收再议分家。"

  许庚辰梗着脖子还要嚷,被媳妇胡半夏拧着耳朵拽进屋。窗纸映出两人撕扯的影子,活像皮影戏里的丑角。

  "娘......"许佩兰搅着猪食欲言又止。苏翠娥把剁好的野菜摔进槽里,惊得猪崽直哼哼:"瞧见没?你大哥这是要榨干老娘最后滴油水!"

  日头晒得门框发烫,许丙寅端着陶碗的手直打颤。

  村长接过水咕咚两口,眼皮都没抬,烟袋锅子在桌角磕得梆梆响。

  "八个外头的,两个咱家的。"苏翠娥掰着手指头算,"大锤媳妇手快,赵寡妇针脚密......"

  胡半夏扒着门框偷听,指甲在木头上抠出印子。听见婆婆数了七八个人名都没自己,挺着肚子就撞进来:"娘,我绣的鸳鸯还能看!"

  "拉倒吧!"苏翠娥拍得茶碗跳起来,"上回让你补个袜底,能把脚后跟缝到脚背上!"窗根底下看热闹的婆娘们噗嗤笑出声,惊得老母鸡扑棱棱飞上柴火垛。

  村长嘬着烟袋打圆场:"怀身子的人碰针线犯忌讳。"眼珠子往胡半夏肚皮上溜一圈,"万一动了胎气......"

  "就是就是!"许丙寅忙不迭插话,"大嫂还是躺着安胎好。"他特意往村长跟前凑了凑,露出胳膊上挑水磨出的茧子。

  胡半夏绞着衣角不挪窝。堂屋梁上吊着的腊肉往下滴油,正落在她新绣的鞋面上——这鞋面还是偷拿婆婆的碎布头拼的。

  "每天两文钱场地费。"村长突然伸出两根手指,"翠娥你家烧点薄荷水,别让干活的中了暑。"这话明着是说给外头竖耳朵的婆娘们听,暗里冲苏翠娥使眼色——多收的钱够买半袋子粗盐。

  许蝉衣蹲在灶房门口择菜,撇撇嘴。昨儿夜里瞧见大嫂往包袱里塞棉花,准是打算往娘家捎。她故意把菜叶子甩得哗哗响:"娘,井水挑满缸了!"

  苏翠娥会意,转头瞪大儿媳:"要实在闲得慌,把茅房刷了!"胡半夏脸涨成猪肝色,摔门出去时差点撞翻晒豆子的簸箕。

  村长前脚刚走,西屋就传来摔盆砸碗的动静。许庚辰扯着嗓子嚷:"亲媳妇还不如外人!"苏翠娥抄起烧火棍往墙根一杵,那屋立马没了声。

  窗纸被夕阳染得通红,明天院里准要挤满叽叽喳喳的婆娘。苏翠娥摸摸怀里硬邦邦的铜钥匙,心想等攒够钱,定要把那没良心的狼崽子分出去单过。

  ……

  日头晒得麦秸垛发烫,许蝉衣吭哧吭哧推着独轮车进院,车轱辘压过鸡屎嘎吱响。苏翠娥正蹲在檐下择豆角,眼皮都没抬:"还知道回来?"

  "娘......"许蝉衣绞着衣角,鞋尖踢飞颗石子。西屋窗根底下晒着的艾草捆晃了晃,露出半张青肿的脸——许丙寅顶着破瓢似的脑袋缩在阴影里。

  苏翠娥甩了把豆角进筐,起身拍打围裙:"去把东厢房的布料针线理清楚。"见小闺女还杵着不动,从兜里摸出块麦芽糖,"晌午前理完,糖归你。"

  许佩兰扒着门框咽口水,被娘瞪了一眼:"你也去!"

继续阅读:第22章 做新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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