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明白……”
刚说到这里,就听“哗啦”齐天推门进来,手里拎着吃的,往桌子上一放,一副不忿的架势骂骂咧咧地道,“这届网友的脑回路清奇,屁都不懂,还学人追星。欸,你们吃东西了吗?没吃的话赶紧吃点。”
夏楠不理他,垂着头,继续跟修羽说:“我一着急就解释了几句,结果,早上一看,上万条私信骂我,说我是出卖闺蜜的绿茶……怎么就这样了……”
齐天愕然,“这都什么事啊,这些网友学了个乌七八糟的词就乱用。”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你等着,我给你报仇。”说完出了门。
他在门外打电话,病房里,隐隐听到他在说:“……他陈健有公关团队,就能随便欺负素人,拉踩素人……你给我找公关团队……”
电话那头是姜岚:“早上刚吃的瓜,陈健的团队怎么尽在半夜放消息,就不能做点阳间的事……刚刚几十个营销号下场,来了个陈健女友大赏,踩知非的人最多,明明是出轨的渣男,硬是洗成了白莲花,陈健的公关团队厉害啊,现在舆论已经倒向了陈健,再来公关有点晚,这个案子不好做啊。”
“好做的话,还找你干什么?你貌美如花,七窍玲珑,还有你那个闺蜜公关圈女魔头加持,多大的案子解决不了……办他一个陈健绰绰有余。”
“别夸!别夸!夸也得给钱。”
“给,给给给!我又不差钱,只要能摆平……那就这样,等我回国了,随便你宰……”
齐天准备挂电话,姜岚‘诶’了一声,稍顿了一会,很认真的语气说:“老齐,我发现这次你是动了真心了。”
“……”
“我不是说知非,我是说你替夏楠出头这个事。”
“什么呀!挂了挂了。”
夏楠听着外面的声音,知道他讲完了,是在帮自己,可她不愿面对齐天,站起身准备出去。
齐天刚好通完了电话,正在进门,两人差点撞到了一起。
夏楠反应的快一些,赶忙避让,齐天也避让,她往左避,他也往左,她往右避,他也往右……
齐天停不脚步,四目一撞,夏楠一瞬移开视线,绕过他往外走,齐天追上去,想跟她说话,夏天不愿听,走的飞快,齐天一着急,伸手抓住了她。
夏楠反抗挣了一下。
齐天灰溜溜松开了手。
夏楠走了两步,回头过,看到齐天站在身后看着自己,想了想说:“谢谢你啊。”
“……不谢啊……”
夏楠一走,他又郁闷上了,哎,怎么回事?明明看她被骂他心疼,可这话,到了嘴边硬是说不出口。
转念又释然,怪自己,当初追知非,追的人尽皆知,现在说喜欢她,她肯定不能信,自己也难以启齿。
越想越觉得郁闷,他在窗口抽了两支烟,平复了一下自己,抖了抖衣服上的烟味,回身准备进病房,门推开一条缝,就看到病房里,修羽正在喂知非喝药,于是他又将门又关上了。
——
知非睁开眼睛的时候,病房里只有修羽,他坐在床边,正在给自己号脉,眼睛一瞬不眨地望着自己,看到她睁开眼说,“知医生,你刚刚就醒了。”
知非勉强一笑,将头转到一边,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食物,是京八件,想起那天齐天问她想吃什么,她随口说了个京八件。又看到旁边放一个保温桶,有中药味飘过来。
修羽说:“刚刚夏楠和齐天来过。”
“我知道。”知非说。
她醒过来的时候,听到夏楠在和修羽说话,怕夏楠难受,就假装没醒。早上接到陈母的那通电话,她就已经知道后续的发展方向,如果她配合,营销号就会说陈健浪子回头,她不配合,就骂她心机深,借陈健上位;只是没想到把夏楠也拉了进来。
闭上眼,深深呼吸,突然闻到了那股中药味,太熟了,是小时候她经过李复老先生家时,经常闻到的味道,那时候李先生家的小楼总给人一种讳莫如深的感觉,她问过别人,可没人知道那药是用来治什么病。
她马上睁开眼,问修羽:“这个药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治疗疟疾的。”
“……”
“听奶奶说过,清朝时期南方水患,疟疾爆发,祖上用这副药方救治了很多人,到了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有一年疟疾爆发,爷爷改良了药方,治好了好无数人的疟疾;不过爷爷一直跟我说,中药跟西药不一样,中药讲究的是一药一治,对症治疗。我给你号脉过,仔细检查过,而这副药跟你的病症符合。”
修羽说完,知非挣扎着要坐起来,修羽半抱着她,拿了个枕头靠在她身后,她好像又瘦了,肋骨根根分明。
修羽问:“怎么坐起来了?
知非:“我不能躺着吃药啊。”
修羽没想到她会主动愿意服用中药,吃了一惊,以往一提起中医中药,她就不耐烦。
他看着她,她的唇色很白,垂着眼皮,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睛上,虽然28了,却干净清秀的像个大学生,看着看着更觉心疼,每毫升血液里的疟原虫高达1500个,疟原虫一点点地在吞噬着她,可她竟然这么平静。
知非有气无力地问:“你看着我干什么?”
“哦,没事。”
她的笑还是那么的干净。
以前接触她的时候,觉得她年少轻狂,偏执、还有点自信过头,再接触下去,又觉得高冷、固执、像一只刺猬,好像除了工作她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西医是她的专业,中医根本不放在眼里。后来发现,其实她也是普通女人,受了委屈也会哭。但是现在,她相信他依赖他,他靠近她的时候,也不像之前那样瞬间避开,并且她居然认可了中医。
修羽很开心,不过他还是要问:“你真的愿意试试中药治疗?”
“愿意。”顿了一下,说:“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就接受了中医中药。”
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中医走了几千年到现在都没有被世界接受,如今这么短的时间,她就能接受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他高兴的打开保温喝,一口一口地喂她。
她喝的很慢,喝完了药,看她的嘴角沾了药的汁液,拿着面纸给她擦了擦嘴角,他擦的很小心。
知非没躲,看着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她吃完饭,每次父亲都这样小心翼翼的用手帕给她擦干净嘴角。
想到父亲,轻轻叹气,父亲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走上父亲的路?
修羽看她眼睛一瞬间通红,换了张纸巾小心地给她擦了擦她的眼睛:“怎么了?”
他声音很柔,越发的像父亲了!
知非看着他,头一沉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闭着眼睛说:“别说话,让我靠一会。”
修羽便没有说话。
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哑着嗓音说:“对不起,我想起了父亲。”
“嗯。”
修羽沉默。
知非说:“小的时候,父亲也是在民大附属医院工作,他是传染科最权威的医生,跟随医疗队来了非洲之后,跟非洲结下了缘分,一年后回到国内,那年我三岁,回国一年后,他辞掉了民大附属医院的工作,说服了母亲,同意他做一个名无国界医生,不久之后,父亲重新回到了非洲,把生命永远留在了这里……”
知非说:“父亲常说,他说医生是要悬壶济世,我一直记得他的话……我这两天,一闭眼就看到父亲,我当初来扎维亚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我想,大不了就跟父亲一样,永远地留在扎维亚,但真的面临死亡,却又不舍,我还年轻还有很多事没有做……”
“你不会的。”他说,语气坚决。
知非像是没听见似的:“其实也没关系,要是我死了,你就把我的骨灰洒在扎维亚,这样我就可以跟父亲团聚了。”
这句话刺激了修羽,他突然放开了她,声线变冷:“我再说一边,你不会有事的。”
知非想起了他常说的那句,要是他死了就把他的骨灰洒在大草原上的话,愣了一下。
修羽看着她,突然又心软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试了试,又在自己的额头上试了试,说:“你现不要胡思乱想,安心养病,相信我,你一定会好的。”
知非望着他,那一瞬间,她看到修羽眼里的坚定,那份坚定像极了父亲,她想起了小时候,生病了,父亲陪她住院,也是这样。
特别温馨,也特别踏实。
她躺着不说话了。
其实这次生病她想了好多,关于父亲,关于母亲,关于陈健,还有工作、友情和人生,她已经很久没有和母亲联系了,这次生病,母亲打过电话,是在她睡着的时候打的,她没有接到,醒来看到手机上的来电,但她没有回复,母亲也没有再打。
如今她跟母亲的关系,早已经冰冻三尺,除非是她离开这个世界,否则很难和解吧?她想。
而陈健,她早就看淡了,人与人都是有缘分的,缘分一旦结束,就真的结束了,而她和陈健早就结束了,所以他在恋爱期间出轨也好,在网上倒打一耙也罢,她都无所谓了,他现在跟谁在一起,都与她无关了。
一切终将都会过去的,网友的谩骂也好指责也罢,终究都会烟消云散。
外面的太阳很大,可修羽的心里却被浓愁遮住,他想治好知非,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
他跟她说:“睡吧,我看着你睡,晚上我再给你送药过来。”
知非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说睡吧的时候,她的眼皮就会一瞬间变沉,点点头很快就睡着了。
——
梦里她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里,四周极安静,一丝声音也没有,突然黑暗中出现一道光,一条发光的身影逆着光朝她走来,她看清楚是父亲。
她模模糊糊地想,是父亲来接她了吧,她叫了声:“爸爸。”便朝父亲走去,父亲在距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停下,注视着她,眼底都是慈祥,是小时候即将出远门时那种依依别离的目光,语气很淡地说,“小非,你不该来这里,回去吧,回去小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