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非用药之后,病情逐渐趋于稳定,但恶性疟的治疗需要周期。
隔天,修羽结束了巡逻之后,驾车去了医院。
车子停在了医院门口,刚一下车,就看到齐天的车开了过来,嘎一下贴着他停下,车窗落下,齐天探出头,大声打了个招呼:“修队。”
他昨天受了伤,头上还包着纱布,嘴角处的淤青也没退,颧骨处也带了淤青,因为戴着蛤蟆镜,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不过精气神倒是很好。
修羽:“怎么是你?”
齐天瘸着腿下了车,一副逞强的口气:“我来给知非送东西,”打开后备箱,拎出一个医药箱出来,拍了拍,“青蒿素还没弄到,但是我弄到了奎宁。”压低了声线对修羽说,“黑市弄的,这个价。”手伸出五个手指。
修羽看他那架势,就知道这小子叫人宰了,不过他是肥羊,不宰他宰谁?笑笑,不说话,扭头看到夏楠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走了过来。
她态度不好,脸色很冷,语气更冷,冲齐天大声道:“说吧,叫我下来干什么?”
“药……”
“药?”
“奎宁,刚弄来……”
“知道了,给我就行了。”
“……”夏楠这个态度多少让齐天有点不开心,“喏,我连夜去的边境交易,再飞车过来,这破路,人都颠散架了,你也不关心我一下……”
夏楠眉眼一竖:“关心你什么呀?我眼睛又没瞎,看的清清楚楚,开车的是石头,又不是你。”
齐天嘟囔道:“你要这么说,那我就要掰扯掰扯了,联系买家的人是我,去黑市交易是我,花钱的人也是我,而且我还受伤了呢?看这,这,这……”手指在身上一通乱指,“我昨天差点就挂了,我容易嘛我……你不关心就算了,还说风凉话。”
夏楠依旧是一副不冷不热的口气,“不好意思啊,我才发现你受了伤,去边境交易,联系黑市卖家,辛苦你了。”
说完朝他鞠了一躬,鞠躬完,说:“不过,非非昨天已经用上青蒿素的衍生品了,效果很好,奎宁我拿走了。”
齐天惊愕地:“都已经用上药了?哎呀,你怎么不跟我说一下啊,我怎么又迟了半步。”
“又怪我啊?这不已经给你表现机会了嘛?起码你尽心尽力了不是吗?”
齐天心里多少有点憋屈,他联系买药每一步都跟夏楠说了,她就是不回复,现在突然告诉他已经用上药了,他心里自然不舒服,“喂,我说夏楠……”
“干什么?”
“你以后能不能对我好点?”
夏楠没搭理他,走了。
齐天指着她的背影用了点了点:“现实,真现实!”说完发现修羽还站在旁边,指着夏楠的背影,冲修羽说:“修队,你看见没有,这女人太现实了。”
修羽笑笑,这对欢喜冤家,见面就是一出好戏,他不参与这些,问:“走吗?
去病房看看知医生。”
齐天还在懊恼,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修羽:“是不是你跟陆教授拿到的药?”
修羽略微点了点头。
“难怪我去问的时候,陆教授的助手跟我说没有了。”齐天叹气:“哥们我算是白跑一趟了。”
“也不白跑,医院这边治疗疟疾的药物非常紧缺。”
“可……”到底那句‘关我什么事’没说出口,他跟修羽并肩往医院走:“修队,我好像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修羽便走变温:“什么事?”
齐天:“你是不是也喜欢上了知医生?”
修羽毫不在乎地往前走,脸上毫无表情:“跟你有关吗?”
“情敌嘛。”
“你想做我的敌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发现,你好像比我更关心她。”
“说对了,我是军人,保护同胞是我的职责所在,况且军人的行动力执行力自然比普通人要快要强,如果你遇到危险,我们一样也会保护你的生命财产安全。”
“啊!是!”齐天无法反驳。
快到病房门口的时候,他又问:“那你是不喜欢她了?”
修羽扭头看着他。
齐天清了清嗓子,说:“你刚刚说,军人,维和官兵,保护同胞是你的职责所在对吧?”
“没错。”
齐天左右看了看,拉着修羽坐到了走廊里的椅子上,修羽没坐,站着居高临下看着他。
齐天只好也站起来,摸出一根烟,点上,推开窗口,冲着窗外,吸了一口,这才说:“我心里有点烦,想跟人倾诉倾诉,你听听,顺便给跟我分析分析。”
修羽一言不发。
齐天说:“我最近觉得自己,好像是个渣男。”
修羽大概知道了他要说什么了,挑了挑眉。
齐天:“这么说吧,我明明喜欢的知医生,可我竟然还会常常想起另外一个人,我好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可我又觉得我不可能喜欢她,你说我该怎么办?”
修羽:“以前你是怎么办的?”
齐天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以前?没有没有,以前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这是*,所以我才不知道怎么办?觉得自己是个渣男嘛。”
“夏医生。”
“嗯?嗯!”
修羽些释然,努努嘴:“走吧,去病房吧。”
齐天:“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修羽:“回答过了。”
齐天一瞬眼神复杂了:“你是让我选择……”
修羽:“对!我说的是夏医生!”
齐天皱着眉,似乎舒坦了一些,接着眉头皱的更深:“她……那是快硬骨头,算了!算了!”他有些泄气地按灭了烟头,修羽修羽已经进了病房,赶紧用手挥了挥身上的烟味,跟着修羽进了知非的病房。
——
病房里并排三张病床,非常拥挤,没办法医院的卫生条件有限。
知非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唇色更白,眼底里有红血丝,体温还没有降下来,额头上还贴着降烧贴,正挂着吊瓶在看书,手机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发出嗡嗡的声音,她放下书,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又放下了,继续看书。
修羽进门就看到一只苍蝇到处乱撞,赶忙开了窗子将苍蝇赶走。
知非看到是修羽和齐天一前一后走进来,疲累地欠了欠身打了个招呼。
修羽问她:“怎么样?好点了吗?”
“用药之后,好多了,你们怎么来了?“
修羽平静地:“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
齐天赶忙附和了一句:“对!对!我们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你。”
知非笑笑。
这时门又响,夏楠推门进来,手里端着弯盘,弯盘里放着吊瓶和药,原本这些是护士做的,她不放心,非要自己做才觉得踏实。
齐天一看见夏楠就秒怂,瞬间从知非的床边移开,赶紧贴着墙壁吸着一口气站好,目光看着夏楠从自己面前过去,这才将身体一弹,离开了墙壁。
夏楠看了看快要空了的吊瓶,动手给知非换吊瓶。
脑后生眼一般问身后的齐天:“你怎么来了?”
齐天左右看了看。
夏楠已经调整好了吊瓶,回头看着他,声线提高了一些,声音很冷地说:“奎宁已经送过来了,收到了,你回去吧。”
齐天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虽然心里惧着夏楠,可他这个人要面子,火气一撞,忘了自己脸上带伤,伸手摘掉了蛤蟆镜:“卸磨杀驴啊?你叫我走我就走?我凭什么听你的?”
夏楠这才看清他眼角都是淤青,一瞬无言,两人僵直的站着,气氛很冷。
知非看了一眼齐天,又看了看夏楠,还以为小孟的误解解除之后,两人已经冰释前嫌,来是自己想简单了。
夏楠从前日开始,就整日心事重重,平日里话痨一个,每天叽叽喳喳吐不完的嘈,元气满满的一个人,这两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话很少,还总是走神。
早上听妇产科的两名护士在门口吐槽,说昨天夏天给一个亚裔接生的时候差点把纱布留在产妇的子宫里……
知非打破了沉默,说:“齐天,辛苦你了,冒着危险区边境的黑市上买药,还受伤了,虽然说疟疾一般情况下人与人不会直接传播,但是这边医院这边卫生条件差,蚊虫比较多,你又受了伤,万一再蚊子再把疟疾传染给你就麻烦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修羽打了个圆场,“走,咱两先出去。”示意齐天先出去。
夏楠却不买这个账,手脚利索地换完了药水,顺势拿起弯盘往外走,挡在齐天的前面,说:“修队,我知道你懂中医,你给非非看看,齐天,你跟我出来。”
齐天无奈只得跟着夏楠走了出去。
门一带上,夏楠的目光就越发的冷了,凝视着齐天:“医院不是茶室,天天泡在在这,有意思吗?”
“我……”
“你什么?你要是无聊到成天来医院混日子,别怪我看不起你。”
“我走,行了吗?”齐天赌气地*了声,说完大步就走。
夏楠端着弯盘,冲着齐天的背影吼道:“你以为这样就很牛逼,就了不起是吧?摆什么大少爷的臭脾气。”
齐天停住脚步,转过身,走到夏楠面前。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气势汹汹的过来的,到了面前偏偏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去:“你想怎么样?”
“每天不是泡在医院,就是泡在野保对,不是在吃喝玩乐就是在浪费时间,你来扎维亚干嘛来了?你爸把你流放到这里,你不服你郁闷你心有不甘,你倒是做出点成绩啊?我告诉你,齐天,就你这样的富二代,我真没见过几个,又怂又装逼,你到是真牛逼啊,做出点成绩,干翻你爸啊,没本事老老实实认怂。”
“……”
夏楠目光直视着他:“听明白了吗?听明白的话赶紧滚回你的工厂去,别在这膈应人。”
“好,我走!”
他手插进裤袋,脊背笔直地走了。
——
病房里,听着走廊里的吵架声不见了,知非和修羽对视了一眼,知非轻轻叹了口气:“他们两……”
修羽:“嗯,没错。”
知非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我知道了。”
修羽刚要说话,就听知非说:“前天晚上开始的。”
“……”
“他两虽然总是吵架,但是确实很配,性格,脾气……”
修羽以为她一心扑在工作上,根本不关心这些事,现在看来是误会她了。
知非解释道:“夏楠跟我打小一起长大,所以我了解她,不管他们了,你给我看看吧。”她伸手手臂。
病房太小,连个凳子都放不下,进来的人只能站着。
修羽挨着床坐下来给她号脉,又观察了舌苔……
知非见识过修羽的手段,不是不信他,而是好奇:“中医……能治疟疾?”
修羽不紧不慢地道:“疟疾自古就有,在《内经》称之为疟气。其中引起瘴疟的疟邪,称为瘴毒或瘴气,根据发作的基础上,由于寒热偏盛、感邪轻重、正气盛衰及病程久暂等等的情况不同,分为正疟、温疟、寒疟、瘅疟、劳疟。治疗方法很多,《肘后方》治疟方32首,唐代孙思邈的《千金方》记载治疗疟疾的房子有34首,《外台秘要》有85首,常用的是常山,青蒿方解毒除瘴;黄连、黄芩、知母、柴胡清热解毒等等吧。但是我认为要一病一方,对症下药。”
“那我现在是什么情况?”
“舌质红绛,苔黄垢黑,脉弦……”他知道知非不懂,便也不再细说。
知非确实不懂,可她愿意听修羽这么掉书袋一样背出一段又一段的引经据典出来,而这些以前恰恰是她最不愿意听的东西。
“我要喝草药?”
修羽没说话,笑了笑,扶着她躺好,说:“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
修羽打病房里出来,突然也想来根烟。
自打白子清去世,他就再没给过任何人出过药方,他拿不准了,连最简单的病,都拿不准;如果不是陆教授叫他问问自己的内心,他绝对没有勇气面对自己。
他这两天他总是在问自己:修羽,你真的放弃中医了吗?
内心深处的答案是:放不下!
十年前,他给人看病,何曾好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小心翼翼。
十年过去,一切生疏了,可那颗心却热血依旧。
——
齐天靠在越野车的门上,带着蛤蟆镜,嘴里抽着烟,刚才被夏楠骂了一通,他赌气出了医院,可夏楠一通骂,把他给骂爽了,这会儿他非但不生气,甚至感到身心通透。
修羽走出来,经过他时,打量了一眼,问他:“你没事吧?”
“没事啊。”齐天的声音略高亢。
还是以前的老样子。
“既然没事的吧,跟我走吧。”
“去哪?”
“上我的车,带你去草原上逛一逛。”
齐天头立马摇成了拨浪鼓,全身都在抗拒:“不去不去,大热的天,去草原干嘛?打鸟?抓野兔?你需要什么跟我说,我给你弄过来不就行了。”
修羽想了想,去车里拿出一张纸写了个药方出来:“帮我把这个弄来。”
齐天接过来看了看:“中药啊?”
“能弄来吗?”
“你多久要?”
“最迟明天。”
“你跟我开玩笑!你要是在国内,别说这些,你就是龙肝凤胆我给都给弄来,可这是扎维亚,兄弟务实一点。”
修羽手扒拉住他的后脖颈子:“所以啊,跟我去草原上找。”
“别别,我先打个电话,我有个兄弟,他做的是药材的生意,没准他知道怎么给你弄来。来抽支烟。”
齐天扔了给烟给修羽,把打火机也一并扔给了他,修羽伸手接住了,他没抽,没这个习惯,烟塞进口袋,手指一下一下地按着打火机,火苗一窜一窜。
过了一会齐天打完了电话,又活了,朝着修羽比了个OK,“明天,明天给你弄来,等我的好消息。”说完了不忘自夸:“我这种朋友遍天下的人,没有搞不定的事。”
修羽就知道这小子有本事,手拍了拍他。
“小意思。”齐天看他没抽烟,又来上劲了:“你不抽烟啊?你不会抽烟?要不这样,我教你怎么样……”
修羽没理他,手里的打火机扔还给他:“用不着,谢了哥们儿。”
齐天愣了两秒,开心的笑了笑,一抱拳:“不谢,哥们儿。明天保证把药给你送到。”
修羽略一点头,大步朝越野车走去,嘭一下关上了车门,车子绝尘而去。
齐天目送车子远去,打了一个响指,冲着车子里的石头一挑眉:“听到没有,那是我哥们儿。”
石头歪着头,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齐天突然觉得神清气爽,被夏楠的那通骂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又生龙活虎了,拿出手机找个超市老板的电话:“喂,哥们儿,再给我弄点蔬菜,水果,日用品,还有牛肉、鱼,送到医院……什么我住院啊?我没住院,我捐赠……快点啊,午饭之前必须给我送到,东西要新鲜,我知道不好弄,好弄的话还用得着你嘛……赶紧的啊。”
——
知非躺在病床上,临床的病人突然咳血,她挂着药水,挣扎着起来给病人看病,看完了病才又回到病床,本来身体就差,现在又困又累,护士过来量了一下体温,38.5°,给她喂了药,交代她要好好休息。
电话一直在响,都是陈健打来的,她不愿接,短信一直发个不停,她不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