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次不同,她琢磨一下陈母的话,尤其是说的‘姓林的野保队长’这几个字时,着实吃了一惊。刚开始,她还在想,这是不是又是一出苦肉计,毕竟当初她提出分手时候,母子配合可是用过这招的。所以陈母说,陈健去了无人区保护藏羚羊,她首先想到的是苦肉计?不过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她和陈健已经彻底分开,就算这是苦肉计那也是演给韩晴晴看,第二想到的是作秀?陈健如果在娱乐圈流量很大,他又一直在做特立独行的人设,去无人区打击盗猎者,一定能引起关注博得眼球。
不过,陈母说道‘姓林的野保队长’这几个字时,隔着万里,她都能感觉到,电话那头她在咬牙切齿。从这句话开始,她相信不是作秀,因为作秀的话,林队,是绝对不会配合的。
其实,有关无人区野保队林队的故事,去过可可西里,羌塘,走过青藏线的人,多少都有所耳闻,知非以前喜欢户外,自然不陌生。
知非皱着眉,一边继续往医院,走一边问:“怎么回事?他怎么去了无人区了?”
电话那边,陈母似是擦了擦眼泪,轻轻叹了口气,说:“不怕你笑话,自打他和韩晴晴在一起之后,两人就天天闹不愉快,前阵子又出了些事情,他心里不痛快,就说跟人自驾去西藏,净化心灵。”
知非有些无语,去西藏的最佳时期是7到9月,这个时间过去,无论是走川藏线还是滇藏线,一旦下雪就会造成封路,行驶的安全性更差。看来,陈健的任性是一点没变。
陈母说:“后来大概过了一周之后,他到了羌塘,有一天,大半夜的给我发了条短信,让我把目前接下来的商业活动全部推了,该推的推掉,已经签约的,该赔偿的赔偿,说他不打算再回北京了,他要留在无人区打击盗猎保护野生动物,我是早上收到的短信,看完之后,就赶紧联系他,可他电话关机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还是那么任性。”
听她说陈健任性,知非嘴角微微动了动。
陈母说:“我赶紧托人去找他,原来他到了那边之后,在一个服务区里认识了什么打击盗猎的野生动物保护队的一个姓林的队长,也不知听那姓林鼓吹了些什么,就决定跟他一起留在羌塘打击盗猎,保护藏羚羊;我一听这自知道不靠谱,赶紧过去找他,赶上下雪,车子堵在路上,差点没死在那儿……”
陈母声线降低了,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接着说:“我好不容易在保护区的小旅馆里找到了他,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和野保队,刚跟偷猎者在戈壁滩上发生过战斗,他中弹了,子弹打在肩膀上,那姓林的队长直接用酒给刀做了消毒就把子弹给挖了出来,当时他有点发热,我吓坏了,我想送他去医院,可附近连个医院都没有,我好不容易打听到附近有个保护站,那个有个小诊所,强行把他送了过去,那边环境不好,那小诊所,就一名医生,开了药,挂了水,我要把他带回来,可他说什么都不同意,他说他加入野生动物保护队致力打击非法盗猎者,他还跟我说,他现在对别的事情一概不感兴趣,他只想留在羌塘……我怎么可能答应他?他脑子发热,我脑子冷静的很,自打他从国家队退役之后,他做过什么正经是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想一出是一出,要是我给他把着,他那么任性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要犯多少错?”
知非站在医院门口听到把事情经过全部说完,风把她的头发吹乱,她拨了好几下,才拨开遮在眼前的发丝,一对病人夫妻经过,跟她打了个招呼:“中国医生,你好啊。”
知非冲他们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电话那头,陈母还在大吐苦水。
一来,陈母想把知非拉到自己的战线,对她自然不会藏着掖着,二来,知非不像别的女跟陈健恋爱就为了蹭热度,知非从来不,即便当初跟陈健恋爱曝光,面对媒体,她都是一副拒绝回答的态度,倒是陈健总在媒体面前提她;所以在她心里,知非是靠得住的。
陈母:“陈健现在被人洗脑了,才会想要留在那边,这不是他的真实想法。知非,你了解他的,他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他喜欢酒吧夜店,他喜欢呼朋唤友,他更喜欢被追捧,他享受掌声和鲜花,他怎么可能愿意彻底消失在公众视野里?没有了掌声,没有了追捧,他一天都活不了,也许他现在不觉得,可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就晚了。”
知非抬头看了看天,想起好久没有看国内的新闻,陈母一个人说了半天。知非‘嗯’了一声,搁了大约两秒的事件,说:“可人是会变得。”
“他不会变,我了解他。”
知非说:“人很复杂,会随着环境、心态的变化而变化。”
陈母一时无言,怀疑知非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道:“什么意思?”
知非:“也许他到了那边之后,面对这群山、旷野、真正认识了自己的内心。”
“……不可能,他一定就被那姓林的洗脑了。”
知非哼笑了一声:“林队,是打击盗猎的英雄,不屑给人洗脑那一套。”
“你认识他?”电话那边,陈母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不熟。”走过川藏线和滇藏线的人,谁不知道林队长和他的野生保护大队?他本身就是一个传奇,又有个人魅力,知非说,“也许陈健就是通过他的故事,认识了自己,决定留在无那边。您还是不够了解陈健。”
“……”陈母愣住!这句话他从林队那里也听到过。
这些天陈健一再拒绝回北京,让她很挫败,她不是没有找林队聊过,可林队说:“人独自来到世上,死时独自离开,所有的事,自己选择自己做主。”
陈母愤怒:“他是被你影响了,如果不是你跟他说了什么,他怎么可能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
“因为这是他的选择。”林队说。
“你不了解陈健,他从生下来,所有的事都是我给他安排好了,他要做什么?学什么?跟哪个教练学,什么时候进国家队,参加哪些比赛,都是我在帮他,退出国家队之后,参加什么节目,见什么人,甚至穿什么衣服,都是我帮他选择的。你不了解他,他不是你们,他在这种地方生活不下去。”
林队刚修好车,从车底钻过来,点了跟烟,吐出一个烟圈,不紧不慢地说:“你为他做了那么多,可你还是不了解他,这么一说,你对他不够用心啊。”
陈母想到这句话,突然开始着急,急急地道:“绝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话一出口还是有些露怯,以前这句话没错,可现在,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像她以为的那样那么了解陈健。
陈母:“那边是什么环境?生命的禁区,动物的天堂,一眼望不到头的荒漠连着荒漠,白天热的要死,晚上冷的人牙齿打颤,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晴空万里,转眼就下起了鹅毛大雪……我去过一次绝不想再去第二次,为什么叫无人区?就是因为人无法在那种环境下生活。陈健吃不了苦,他从小生活优渥,养尊处优,除了训练时候吃些苦,在生活上从来没有吃过半点的苦,他的生活习惯是每天要健身,每天要吃有机蔬菜和进口牛肉,他喜欢的设计师的鞋子,新款上市他要第一个买到,这是他的习惯,他就是一时脑子发热……”
知非前脚跨进了门诊部的大门,突然瞥见自己的头发上沾了一片花瓣,伸手捻了下来,蓦然想起了修羽从车下爬出来时候,脸上沾着了一抹机油,有点野有点萌。
她走了个神,听到耳边陈母的叹息声,才回过神。
陈母:“……再说了,他现在身上有七八个商业代言,四五个正在录制的综艺,还有刚刚签的影视剧、商业活动……他说走就走?太负责任了。”
知非说:“可这事……你不该来找我,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不!知非,你的话他还是愿意听的……”
知非说:“可我现在人在非洲。”
“你给他打个电话,发个短信也行。”
知非没说话。
陈母:“我知道以前是陈健对不起你,我替他向你道歉。你就帮帮阿姨好不好?”
知非无言。
陈母说:“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捧在手心里养大,他要是出点什么事,我也不想活了。再说,你曾经是陈健的主刀医生,要是没有你,他康复的没有那么快,你救人救到底,再帮他一次行吗?”
知非到不是不愿帮这个忙,而是她喜欢随便给别人意见:“我跟他早就结束了医患关系,要说劝,韩晴晴比我合适。”
她真诚在建议,语气很平很淡,好像在说一件跟她无关的事,确实现在跟她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陈母叹了口气,语气生硬地道:“你就别再提韩晴晴了,陈健已经跟她分手了,她巴不得陈健永远留在无人区,那样的话,她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就没人知道了。”
知非不关心这些,沉默。
当初韩晴晴一次又一次的打电话给她,莫须有的罪名一次又一次扣到她的头上,她属实无语,原以为他们会相爱相杀白头到老,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分手了。
陈母:“其实,你跟小健恋爱的时候,我内心来说,并不反对,你出生医学世家,又是留学归来的博士,陈健是冠军,我和他爸在社会上也有头有脸的人,我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我刚开始反对你们在一起,是因为小健他的病刚好,我希望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到工作当中。”
知非冷声:“早就过去了。”
陈母连声附和:“是,是早就过去了,可我这心里一直放不下。当初你跟小健分手,错的是小健。他年轻,不懂事,经不起*,从你去了非洲之后,小健不知道有多后悔,他好几次喝醉了哭着跟我说他后悔,他是真心喜欢你,想跟你咱一起的,不然他也不会在节目上公开向你求婚;可那时候韩晴晴逼的紧,你这边又一再拒绝,这事闹的沸沸扬扬。我想既然你已经放弃小健了,就劝他收心跟韩晴晴好好过日子,可那韩晴晴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在片场里作出那种龌龊事……”
知非并不知道陈母口中的龌龊事指的是什么,也不关心,已经走到了办公室,推门进去,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她什么也不想说,也没有兴趣,水喝完了,放下手里的杯子,顿了一下,才说:“我会想办法给陈健打电话。”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陈母如释重负,“你是能帮我劝他回来,我这辈子都念着你的好,真的,那里不是他生活的地方,他就应该站在聚光灯下……”
陈母还在说,知非不咸不淡地打断:“我把你想法转达给他,至于他愿不愿意回来,由他自己决定。”
“好,谢谢你知非。”
就这样知非按了通话,走到椅子前坐下,陈健的电话号码她已经拉黑,她打开移动营业厅,在通话账单里找了半天才找到通话记录,拨过去才发现地方手机关机,设置了来电提醒。
她看了看时间,迈开长腿,朝齐天的病房走去。
推开门的时候,夏楠正在给齐天喂饭,一边喂饭一边在絮叨:“……我说你的嘴是筛子啊?怎么老漏饭啊,你看又漏了……哎呦,你这才二十几岁好伐?现在就这样以后还了得啊?这要等到七老八十了还不知道怎么漏呢……”
齐天眼上蒙着厚厚的纱布,眼睛看不见,嘴里却没带闲着的:“怎么着,这就开始嫌弃我了?”
“常言说的好,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我只是朋友。”
“打住,不是朋友,是女朋友,再说了你才伺候几天啊,就这样了?太不仁义了,将来我老了,指望谁去?”
夏楠手里的勺子用力在碗里拌着饭:“千万别指望我,照顾你比照顾我妈养的龟还用心,我都心力交瘁了,还指望我给你养老,咱两到底谁比谁年纪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