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无妄之灾
“周景安得罪了什么人?”回程的路上,聆炎偷偷将头探出车窗,见周景安骑马坐在头里,没有注意到这边,伸出手拽住骑马走在一侧的江霖。
江霖知道她会有此一问却没想她如此耐不住性子,骑马的步子慢了下来“三殿下的事情末将不敢妄议……”
“三哥哥最近可是要去议亲的。”聆炎抢先打断他说话,“人做到你这边毫无生机滴水不漏有什么意思,你且回答我是或不是就行,不算你妄议。”
“是。”
“那他要娶的可是朝中重臣家的千金。”
“是。”
聆炎得到满意的答案钻回车里,江霖其实也早就猜到了此时有人闹事的缘由,周景安回来那日到陛下处复命,陛下隐约有提到他已经到了年纪身边却不曾有个知冷知热的枕边人,言语中有为他议亲的架势。周景安临行前皇后娘娘就订好了聂阁老家的千金聂竹宁,聂竹宁是京城中出了名的才女,赋春雅集上一首《望江映》声名远播,皇城中的公子多有倾慕,上门提请的人踏破门槛,后来被皇后娘娘定下不知道上了多少世子殿下的心。其实皇后想要自己的儿子娶聂竹宁也并非是因为她才艺双绝,重要的是聂阁老的势力,聂阁老素有美名,坐下弟子多有朝中任职,一众文臣中声望极高,若是能够握住聂阁老一众,周景安一路必然一帆风顺。原本周景安去了西域此事便的耽搁了下来,如今周景安回来娶聂竹宁的事情仅差临门一脚,速来同皇后明争暗斗的势力自然要出来插上一脚。若是能够弄黄了这桩婚事岂不是好事。
正如聆炎所料,三人一路向西返回皇宫的时候最初是格外顺利的,马车毫无阻碍地行过轩宁门抵至皇城最为繁盛的西市,此时已过傍晚天边逐渐昏暗,西市的灯火方才浸染天光,正是西市最为热闹的时候,茶馆瓦市此刻卖座正好,酒楼风月时才觥筹交错。车子过了轩宁门却被一伙官兵拦住。
为首的军官抱拳沉声,“近来皇城不大太平,眼下天色擦黑最是要严加排查之时,还望三殿下见谅。”紧接着对着江霖再度说“见过将军。”
江霖摆手,“你是哪个营的?”
“回将军,末将是三营中人。”
“归属许悠将军调度?”江霖听闻眉心微簇着,许悠也是早年将军府出来的弟子,从默默无闻的大头兵一步步走到禁军三营的营长,说来也奇怪他最早随父亲参加南疆一战立下赫赫军功,回朝后并没有选择留在护卫军中而是投入了禁军,父亲死后江霖年幼被送进了太后身边抚养,许悠渐渐消失在他的记忆里,对于他进入禁军后的一切江霖一无所知,后来江霖奉命掌管禁军成了禁军最为年轻的统领,却极少见到许悠。
“既然我在这三殿下的车便不用查了。”江霖摆手,说着便要进城。
军官不语,挡在周景安面前一动不动。“将军,末将领命搜查,请将军准许。”说着就跪了下来,江霖心中纳闷,自己堂堂禁军统领所言竟然比不过一个营长,周景安坐在马上一动不动,更像是在看自己的笑话。
江霖知晓闹出来那个莫名女子的事情后必然会有人拦车搜查,只是万万没想到是禁军,他甚至觉得背后的人并不是来找周景安的麻烦,更像是来打自己的脸的。他眉心一竖,大喝一声“大胆。”
军官仍是跪着,一言不发,似乎要同着二人抗争到底。众人心里都清楚,若是江霖执意下令不可搜车,禁军能做的也紧紧是在此处跪着,必是不敢上前一步的。
聆炎坐在马车里,暗地里冷笑。拦车若是只做到这种程度且不是无趣,淡淡几个人在此耗着纵使耗到天黑又有什么意思呢?好戏才刚刚开始。
江霖也同样好奇搜车之时能做到什么程度,此时车辆到了轩宁门往后一步便不会有如此多看戏的人群,往前一步车子进了西市要想要当街搜人又不那么合情合理。此处最为合适,正当观望着。夕阳迟暮中,一群黑影从两侧的灌木丛钻出,明晃晃地长刀翻着寒光。黑衣人一出,一众跪着的禁军皆是一怔。迅速起身,拔出腰间配着的长剑,应敌而上。
“居然不是一伙的。”禁军御敌,江霖再熟悉不过,将士们所行招式皆是一刀一枪真真地打出来的,绝无留手的可能。眼看着两伙人打了起来,江霖纵然觉得奇怪,伸手抽出背后的长剑,腾身而起,白衣如雪花轻巧飘逸,长剑却似雷霆万钧,对着黑衣人劈下。
坐在车里的聆炎暗叫一声糟了,布局人吃准了江霖面对禁军厮杀不会坐视不理,此刻江霖离了阵,接下来便是冲着车里来的,念头才一起。她就听见头顶上咚咚两声,一位黑衣人抢先登上了车顶,长刀对着马车劈过来,长刀插进车顶的横梁。紧接着一声闷哼,周景安拔剑迎上,长剑刺进黑衣人胸口,血顺着车顶插着的长刀滴在聆炎脸上。扑鼻的血腥塞满了车厢。
聆炎迷糊灌顶般明白了,既然那名女子已经走了,为何还会有人劫车?靠着将周景安名声弄坏来阻止这门婚事,这种想法简单又单纯,找到的女子又不曾存了死至,轻易便被自己哄走了。就算是当真像了这个法子总也不会人质都已经走了还要来劫车,一个念头在聆炎心中滋生逐渐勾勒成行越发的清晰,早有预谋的禁军,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他们是两伙人,那黑衣人呢?冲着自己来的还是冲着周景安来的。未等聆炎细想,马匹嘶鸣,套着马车的马匹被横来的飞镖击中受了惊,四蹄翻飞,拼命地狂奔。转眼进了西市,聆炎坐在车里颠的头昏脑胀,双手紧紧抓住马车的外缘,半个身子探在车外摇摇欲坠。
身后厮杀声渐行渐远,西市灯红酒绿几乎是呼啸而过,聆炎觉得身子发麻,越来越沉几乎就要松手。千钧一发之际,马蹄声嘶鸣而至,一只手抓住聆炎的衣裳将她硬生生从马车里拽了出来,她感觉一瞬的失重后,被提到马上许久都没有缓过来。江霖勒紧缰绳,马儿双蹄腾空长鸣一声,侃侃停住。
江霖也同时松了口气,看着紧紧抱住马脖子不肯松手的聆炎,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仓促赶来背上不知道被哪个划了一道,当下才觉得有些疼,伸手一探沾了满手的血。
黑衣人那里是禁军地对手,悉数制伏。有几个四散逃了的还在全城搜捕,黑衣人显然受过专门的训练,自知被擒的一瞬便已服毒自尽,几番打斗下来居然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虽然并没有周景安的风流往事作为传唱的话本,但显然皇宫贵族西市遇刺更有意思地多。三人还没回宫消息就已经传到了宫里。
皇后早早就在皇城门口守着他的宝贝儿子归来,接连几位皇嗣城外遇刺,令皇城中紧张的气氛达到了顶峰。
江霖被周景安坑的不轻,挨了三十个板子打的几天都没下来床。有小太监私下里议论,江霖不愧是将门所出,挨了整整三十个板子愣是半声都没出,硬生生地挨了这顿打。聆炎也被一道关了禁闭,十日都不能踏出寝宫。聆炎倒是乐得如此,免了到处问安行礼,专心研制楚辰翼要的能够令人上瘾的迷香。就是迷香的材料不易得到,如今所出深宫弄些东西要层层把关逐级通报,拾夜偷偷跑出去弄了好几次都没有凑齐。
倒是周景安原本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了他而起,他却没事人一样,照例上朝照例在后宫来回晃悠。
拾夜被聆炎的事情吓得不轻,后悔聆炎险些坠车时候没有在她身边。今日无论聆炎走到哪里都能闻到拾夜的气息如影随形。
“拾夜。”夜深人静,聆炎早早熄了灯却没有睡下,拾夜听到她叫自己,从隐匿地黑暗中现身走到她的面前,单膝跪地双手附在身前。“你同我闹脾气已经好几日了,不打算同我说说吗?”
“拾夜不敢。”他那是在同聆炎闹脾气他是在恼火自己,聆炎陷入危机时自己并未在她身边。
“你不必难过,不过是我算差了一步。”聆炎将手放在他肩膀上随着他蹲了下来,“近几日下来我才发觉,这深宫里能看出我不是周亦欢的人少之又少,能看出的怎的都知道我不是,看不出的人便是换了张脸都不见得能够看出来,拾夜……你说,我装的还有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