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已入穷巷
太后宴请排场不同于往昔,可惜聂竹宁的心思不在这上。一块玉佩攥在手里,骨节泛白掌心微微发红,玉佩红缨从指尖顺出来,像是滴下的血。
她出了慈宁宫,奔着一个偏僻的角落走去,将大殿的觥筹交错全然抛之脑后。只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她最后见他的机会了。过了一个拐角,满目的宫灯逐渐远去,仅剩延伸至尽头的青石板。青石板的尽头,一人白衣黑发覆手站在那里,已经等候多时。
聂竹宁停下脚步时,那人正好转过头。是楚辰翼……
楚辰翼回眸,桃花眼中带着盈盈笑意“聂姑娘。”
聂竹宁手中攥着玉佩,瞬间明白了楚辰翼假传信物,转身欲走。
楚辰翼叫住她“聂姑娘既然来了,难道不问问为何玉佩会在我手里?”
聂竹宁脚步一顿,黑发微风中浮动,半晌下定了决心,回过头。眼波流转等待着楚辰翼的解释。
楚辰翼保持着同聂竹宁的安全距离并未走进“聂姑娘可是来早李公子的?”
楚辰翼提及的李公子不是旁人,正是禁卫军中的江纪思扬。与三营许悠同出自将军府,曾是边境布防军麾下。
“他在哪?”
“挑唆三王妃,意图毁坏皇家婚事,制造皇家丑闻,此刻恐怕已经在江小将军处,等待问斩了吧?”楚辰翼玩味地笑望着面前的女子,她定如热锅上的蚂蚁倍感煎熬。
“你想要什么?”聂竹宁镇定片刻后,问出了最为关心的问题。楚辰翼来此必然不是仅仅告诉自己这个消息,他有所图谋是肯定的。
谁知,楚辰翼耸了耸肩,眼中的戏弄未减少“我已经赢了,无需再做图谋。”
“楚公子位高权重何至于同江纪思扬过不去?”
“我想要姑娘帮我弄一样东西。”楚辰翼笑着“四殿下寝宫有个香囊是我遗失在那里的,聂姑娘帮我去要来,我可以帮助姑娘见纪思扬最后一面。”
“我要的不是见他最后一面,”聂竹宁极力掩饰内心的慌乱,声音颤抖是骗不过楚辰翼的。
“我说能够送姑娘出去,姑娘可是要加码的。”
聂竹宁神色定了定,世间的一切都早已标好价格她是清楚的,换纪思扬一命什么都值得。
楚辰翼是无法理解聂竹宁和纪思扬之间的感情的,在他眼中这种感情既不划算也不长久。随即开出了价码“江霖若是没了,禁卫军必然要重新洗牌,到时候就顾不得什么纪思扬了,你说是吧?”
“你要我去杀了江霖?我做不到。”江霖何许人也,聂竹宁文人世家出身,纵使有着三头六臂也进不得他的身,
“我这里有瓶药水,可以麻痹人的感官,你将药水洒在他身上即可。”楚辰翼递出一个白玉瓷瓶,赫然是从聆炎那里要来的那个“事成之后我立刻救出纪思扬,送你们远走高飞如何?”
聂竹宁将在那里,迟迟未去接那个瓶子。
楚辰翼纤细的手指辇着瓶口,等待她做出决择。他本就不意味聂竹宁会为了纪思扬对江霖下毒,将蓝玉种在江霖身上左右都是需要聆炎操纵的,他不敢保证聆炎会对江霖下手,故而递出瓶子的时候不过是为了扰乱聂竹宁而已。
谁料聂竹宁怔了怔,望着瓶子的眼神逐渐化作狠戾。伸手接过了瓶子,楚辰翼始料未及,笑意逐渐扩大开来。
***
纪思扬怎么都不会想到聂竹宁能够为他做到这一步,而同整个事件始末皆无关系的江霖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成为楚辰翼要杀的目标。
这时候江霖正策马往禁卫军中去,军营大门撑着枪站岗的将士倚着门口正晒着太阳,见江霖过来惊座而起,手中的瓜子扬了一地,江霖停了马,马儿踩着一地瓜子皮子踱步嘎吱作响。江霖蹙着眉头并未说些什么,他光领这些人愿意跟着自己就要耗费极大的力气,尚且还不到在军中扬名立万的时候,禁卫军中人插混打滚倒也是稀松平常。
“许悠可在?”他并不想在这些都着没得上多纠缠着,问门口的将士。
“三营长进了宫里,不是小将军安排的吗?”小兵说完就觉自己说漏了嘴,到底是军中混迹没什么心眼的,还未发问就把营长抖搂了出去,营长回来怕是要挨一顿皮鞭子,旁边的老兵白了他一眼,暗想道。
许悠暗中进了皇城,江霖回程的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对。索性禁卫军大营离这皇城不远,他下了马正撞上失魂落魄回来的聂竹宁。江霖同聂竹宁年少时候是认识的,聂阁老与将军府素来交好,江霖也被送去聂阁老那里学过几天书,都说女大十八变,许久未见聂竹宁,江霖没认出,倒是聂竹宁先看见了江霖。她喊了句“小将军。”白玉瓶攥在手里,几乎要深入皮肉。她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江霖满心想着的都是许悠的事情,周围嘈杂没有听见,依旧行色匆匆,一连拽住几个小兵都没有打探到许悠的下落。
心焦的不只有江霖还有聂竹宁,她驻足在外面眼神紧紧盯着江霖的模样,让人差点以为她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的情郎。
江霖终于问到了许悠的下落后就直奔着去了,这一局已经基本布好只等着收口将一众人等都网进来。
许悠就等着江霖前来问自己,他就将纪思扬暗中找女子到马场闹事,联络禁卫军拦车的事情都抖落出来。禁卫军是许悠叫三营的弟兄们去的,为的就是等江霖来问自己。换做往常江霖早应该问自己的,他最近一头扎在西南行宫被勾了魂魄似的,这才得空来问自己。
没等江霖发问,许悠就已经开门见山的都说了。他投靠楚辰翼的事情显然已经不是秘密,他早早就站好了对只等着将军府倒下。许悠是个明白的,两者只能选择一个,跟定了就要死命的跟着临时换了地方的多半不会有好下场。
江霖不会多此一问,对于楚辰翼要阻止聂竹宁嫁给周景安的原因他心里明镜似的。对于许悠的失望远远大过于对纪思扬和聂竹宁的震惊,许悠也是出自将军府的,论及资历自己还要称呼他一声师兄。许悠叛走,将军府的境遇可见一斑。
江霖证实消息后没来得及去找纪思扬,就出了乱子,聂竹宁本对楚辰翼的话将信将疑的,她派着自己的丫鬟从旁打听,恰巧江霖四处找个许悠。许悠帮着纪思扬调禁军拦车的事情她多少也是猜到几分。现下江霖去找许悠变相证实了纪思扬已经暴露,聂竹宁哪里还能沉得住气。
为何聂竹宁不去找江霖呢?她没有把握江霖会帮自己,她安安心心嫁给周景安,纪思扬暗中被除掉,对于江霖来说显然是最省事的。许是江霖和楚辰翼在聂竹宁心中都不是什么好人,楚辰翼还愿意标好价格等着聂竹宁往里来钻,至少还算做转机。
为了能够尽快再见到江霖,聂竹宁散了宴会之后,特意请命留在宫里陪着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自是高兴着的,说着还叫周聘然留下陪着聂竹宁四处转转。
宴席一撤所有人都各怀鬼胎地各自散去,唯有聆炎一直等着周景苑有所动作,却始没有出现。此刻聆炎还不知道纪思扬的事情已经被江霖知道,故而心心念念的都是幕后主使是谁。一下午下来竟不知道自己都吃了些什么。
夜里竟是呕吐不止,柳玉送了温水漱了口,念叨着倒春寒才最是吓人的。聆炎数十年用毒没成想最后居然被春日里的寒气弄成了这般模样,南疆四季如春,从不知道还有夹袄更不知道惊蛰过后还不能穿单衣。
柳玉弄了些粥来哄着聆炎喝下胃里才觉得好受了些,没有力气地趴在床上,将头吊在床边,动也不动一下。
夜里又宣了太医过来,煎了两副汤药,吃下发了汗才觉好些。已经醒来竟已到了晌午。起身只觉得头晕目眩,扶着墙边移到门口。正见着周景苑站在门口阔步准备进来,聆炎还没站稳就劈头盖脸的来了一句“香囊呢?”
聆炎被问得发懵,脑袋还没转过个来。怔怔地站着,半晌才想起自己还在等周景苑,轻咳声回道“我这就给大皇子去取来。”
“不必了。”周景苑没好气说道“便是有人问你就当没有这回事。”想着又觉得放在此处不放心“你还是去取来吧。”
聆炎转身进了屋里,将东西递给周景苑。只觉得胃里空空如也半步路都走不动了,浑身像被煎烤在火上一般。周景苑拿了东西没走却是坐下了的,看着门口整整齐齐的禁卫军,叫手下提溜过来一个门口站哨的小兵,“你们可是谁管事的?”
这些卫兵均是西南行宫时候派来跟着聆炎的,回宫后就熟路待在这里,并未换人。自西南行宫就是见过周景苑的,也知道周景苑同着四殿下关系不好,至于他为何还总是来此地,议论纷纷但都不敢多问。眼下被周景苑点名叫进来生怕一句话就掉了脑袋,连忙跪地恭敬答道“小的是禁卫军五营麾下专职保卫各位主子的。”
禁卫军从来都是杂货累活最多的,围着皇帝转还要管着后宫一堆鸡毛蒜皮的小事。鸡毛蒜皮倒好若是哪宫娘娘勾心斗角搞不好就冤死在后宫。故而五营的禁卫军最是谨慎小心,得的赏道也比别处多些。
周景苑又问道“那后宫官眷可是归着你们管?”
“小的只是领命在此,至于其他地方小的不知。”他跪在地上越跪头倾的越低,几乎要将头埋进青石板里面。
周景苑并未追问,喝了口茶在外面晒起了太阳。聆炎陪着在外面坐着,虽是夜里寒气重,可晌午的日头道也毒的很,本就体虚此刻更是冷汗如雨,她吃了块点心被突如其来的咳意呛了满嘴。喝了口水勉强顺下,脸憋的通红。
周景苑一脸嫌弃地看着她,转身便走了。聆炎这才松懈下来,整个人咳嗽地停不下来。
许久她平复下来,才得空咀嚼着周景苑的话,”皇城官眷,那不就是指着聂竹宁,”当下暗叫一声不好。踉跄地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