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月淮冷声：“你的情绪调节倒是做得彻底，不仅悲伤至极要出来转转，连妆容，都要精心地描摹。
怎么你‘最心疼的妹妹’尸骨未寒，你因为‘无所适从’，还准备在赏花宴上相个好夫婿？”
凤月淮的话让众人对曹咏投去了怀疑的目光。
曹咏虽然穿戴低调，衣裳的颜色是暗淡的灰色，符合她悲伤的情绪。
但是她浑身的妆容，都透露着精致的小心机，比如容颜刻意地描摹、发髻简单中透着出彩，还有身上带点缀的小饰品……
曹咏的身边都是贵女，太明白这些心机装扮的意义。
可若是寻常女子这般装扮也无妨，谁不想在赏花宴上寻一个好夫婿呢？
可曹咏表现得那么伤心，为了她的妹妹，她都要哭断肠了。
来参加赏花宴还能说是出门散散心，那么装扮如此心机呢？
伤心欲绝的人，怎么会有精心打扮的心思？
曹咏被人一盯，脸就烧得火辣辣的。
她好不容易能来参加一场赏花宴，就是来择婿的。
而且她按计划要在宴上哭丧，到时不知多少男子会瞧见她。
她怎么能任由自己没有闪光点呢？
只能穿件灰扑扑的衣服装伤心，已经让她觉得憋屈。
其他小心思还不能让她花花？
这样，她还怎么吸引贵公子的注意？
那些装扮都是小心机，她只是想给自己增色，也并不夸张。
没想到被凤月淮直接提了出来。
这种时候，她不应该是为自己和凤家解释、或者恼羞成怒吗？怎么还有心思关注她的装扮？
果然是个草包！
曹咏想了想，却没有什么好的说辞来解释，只低首道：“我……只是不想妹妹看到我太憔悴的样子……”
理由终究牵强，因为只是遮盖憔悴，根本不需要花太多心思。
曹咏又咬牙，一副状若癫狂的样子盯着凤月淮，转移人的视线：“凤七小姐，凤家，全是杀人犯！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绝不向你低头！”
“杀你？”凤月淮冰冷的声音好似尖锐金属一样划过曹咏的肌肤，让她浑身一颤，“脏了我的手。”
又挑起曹咏的下颌，简单看了两瞬，顿了顿，冷笑：“你倒跟你妹妹……面容有几分相似。”
曹咏僵了僵，面色不由透出了不安：“你、你认识曹柳？”
曹柳虽然骨子里透着一种狐媚子的妖，但终究是一父所生，二人面容轮廓上，的确有几分相似。
只是她的气韵上，比曹柳差远了。
曹柳平时不喜言辞，也没什么朋友，且常年养在闺中，应该不认识凤月淮才是。
若是凤月淮认识，会不会知道她跟曹柳的关系其实不合？
然后将此事说出来反驳她的话？
虽说她只是私下里虐待曹柳，外人面前，她待曹柳不错。
所以在不少人的眼中，她跟曹柳，本就是姐妹情深……
凤月淮的唇角轻扯了扯，低喃，似是自言：“原来，她叫曹柳。”
她的记忆，却被拉扯进了那夜的胭村。
当时她费尽心机跟胭村的人和宣吟儿周旋。
最终用迷幻药迷晕了整个胭村的人，并将那些被凄惨禁锢在胭村的女子救了出来。
这些在胭村被折磨得没有什么人样的女子，只要尚有一口气，获得自由后，皆挥刀砍向了那些被迷晕的胭村看守。
最终看守皆被杀尽。
她以为苦尽甘来了，这些女子就算曾经有过凄惨的过往，日后，定然可安和地度过后半生……
可结果，是她想简单了。
肉体易救，心却难救。
不少在胭村受尽折磨还活着的人，要么是被看顾着，没有机会自尽，要么就是，心中带着一腔仇恨、不甘心就那么死去……
如今她们恢复了自由、又已经杀死看守报仇，虽然看似柳暗花明了，但其实支撑她们活下去的东西也没了。
于是杀尽看守后，紧接着而来的，是胭村一部分女子的自尽……
虽然她当时劝回了不少，但还是有少数的女子，没有死在胭村的凌虐，却死在了自己握着的刀剑中……
而曹咏的妹妹曹柳，就是本欲自尽、却被她唤醒的那一个……
曹柳那时手握着染血的匕首跟她说：“恩人，我在家中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女，父亲不重视我，我在他的眼中，跟下人没有区别。
嫡姐讨厌我，几乎每天都会想法子虐待我。
我在那个冷如寒冰的曹府里，生不如死。
我会被抓到胭村来，就是嫡姐将我赶出了京城，把我送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偏僻地方，我走了很远的路，却找不到家，最终……
我原本想，便是从胭村回去，也只是从一个地狱，回到另一个地狱。
如今我残败成了这般模样，不如早点死了也好……
可恩人，你的话点醒了我。
一直以来，受伤害的都是我，可我没做错任何事，有错的，是那些施加残虐的人，该死的，是他们……
我好不容易从魔窟中逃了出来，我该珍惜日后……
父亲和嫡母嫡姐虐待我又如何，我受过伤害，早该成为更强大的自己。
相比胭村经历的一切，他们的伤害，倒不算什么了，我为何要怕？我相信，我可以应对。
而且，就算整个曹家都是炼狱，我还有我那不受宠的姨娘，真心爱着我、为我好，虽然，她很弱小，还需要我的庇护……
恩人，如你所言，绝境之中，我当成长，而后浴火重生，保护我想保护的一切，包括自己……”
那时的曹柳，从一片灰败，到眼中燃起了浓浓的、希望的光，深深打动了她。
那么多的女子，她并不记得每一个人的脸孔。
曹柳的样子，却是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无数次回想起在胭村的时候，她总能想起她的脸。
她救过她们一次，可她们曾在绝境中迸发出的死后重生的力量，如何不也激励过她？
加之曹柳提到过自己姓曹，曹咏和曹柳还有几分相似，她自然能猜到曹咏口中的妹妹是谁。
只是，曹柳也好，那些终于逃脱苦海、对生活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女子也好。
终究是等不到她们的光了。
因为，她们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