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殴打我，鞭笞我，狠狠地掐着我的脖子……一次折磨我比一次狠……
我很痛，我浑身没有一处不在痛，有时候，我甚至看到了通往地狱的大门，我的魂魄，似乎都要剥离了……
可就算如此，那些大人还是没有打算放过我……
他们一次比一次凶狠……
而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忍着伤痛，匍匐、不断地匍匐……
就像在胭村时，被一次一次‘驯化’时要做的那样……”
“后来，我的灵魂痛到飘空之后，再也没有归位了。
我跪拜在一个大人的身前。
这时的我，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一具残败的、伤痕累累的、躯壳早就不完整的尸体……”
“魂魄在最后弥留的时刻，我想到了我那位尚在世间的、在长竹村、此时不知在怎么苦苦守等着我的残疾父亲……
记得我跟钱悦悦出门的时候，信誓旦旦跟父亲说，两三月后，我就会带着郎中回村、给父亲治腿，让父亲也能像那些健全的人一样，安稳过活。
父亲笑着说，让我在外诸事小心，他的腿没事，他一人在家，也会好好照顾自己，他让我在县城赚了钱，舍得花些在自己身上，还可存些银钱，为日后嫁夫婿做积攒，他说我大了，该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了，不该一直守在他的身边，如果治腿太贵了他就不治了，一辈子就这样过，他说将来我成家，要花费的地方多的是……
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那时父亲说了很多很多，絮絮叨叨的，当时我还嫌他啰嗦，说好似今日一去，日后便再无相见一样……
都说乌鸦嘴、乌鸦嘴，不好的事不要说出口，果然如此。
果然那日在村口的送别之后，我和父亲，就再也没有相见的可能了。
因为，我马上就要死了。
死前，我忽然觉得身上千疮百孔的伤口上噬骨的、火辣辣的疼也不算什么。
我只痛心、痛心我的父亲。
想起村口一别，我走出很远，回头还能看见父亲倚靠在村口，笑着向我挥手的样子。
想到残疾的父亲，哪怕拄着拐杖走路，步履也蹒跚至极，旁人走十步的路程，他要走上百余步不止，且他那双时不时就有钻心疼痛的残疾的腿，走一点路，就会大汗淋漓。
想到父亲甚至都没有一根好的拐杖，家中我精心给他备下的余粮，最多不过够父亲支撑三四月……
可如今，我被骗到这些昏天暗地的地方，像个‘物件’一样供人取乐，我每日里苟延残喘着，身体已经残败得挪动一下都困难。
我的呼吸，也快停止了……
可从我离家，已经过去了好几个三四月。
无法种地获取粮食的父亲，这些时日，要怎么活呢？
父亲如今，还好吗？
我多想最后再见父亲一眼。
不，还是不要见了，父亲看到我这副残破不堪的样子，一定会心痛死……
我就要死了，多想死前，至少托个信回去，告诉父亲，我在外很好，让他不要挂念，多想托个人，在我死后，可以稍稍照看父亲……
我有同乡跟我一道来了胭村，托她可以么？
好像不行了，早在半年前，她就死了。
死在不知道称作什么的、残酷的刑罚下。
她死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整个人都浮肿了起来，就好像，全身都灌满了水，要漂浮了一样……
她不能帮我回乡给父亲送信，就算她死的时候，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抛尸给野兽，没有一点办法一样。
如今，也轮到我痛苦地、不甘地、凄惨地死去了……”
“……”
“我叫容绮，出生尧城的书香世家，虽然到我这一代的时候，家道几乎中落，但父亲以学识在尧城府衙供职一个小官，虽不比祖辈显赫，但日子还算过得去。
我生性叛逆，父亲教了我许多书，可我不爱那些正道之书，反而被一些‘离经叛道’的杂书吸引，这让我更对‘正礼’嗤之以鼻，内心只想寻求自己的自由。
所以在那位名叫沈生的书生出现在我的生命、并在暗中撺掇我跟家庭决裂、然后跟他离开的时候，我动心了。
我觉得这就是话本里那些不顾一切的爱情。
我不是没好好跟父亲说过我跟沈生之间的‘爱’，想劝父亲接受我跟沈生，给我们祝福。
可父亲觉得我婚前失德，而且沈生来路不明，又撺掇我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不可能答应我跟沈生在一起。
我真的傻啊，总认为父亲迂腐，觉得他比我多活了几十年总结的识人处事经验，都是老一套的禁锢。
于是父亲越不支持，我越要跟沈生‘离经叛道’，做尽了让尧城之人耻笑的事。
后来，在我在沈生的撺掇下，当众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来，并且还推倒了过来劝告的母亲，害得母亲重病的时候，父亲一气之下，断绝了跟我的关系。
可我那时只想像话本里说的那样，一心只愿跟有情的情郎双宿双飞，根本不把这当一回事。
父亲跟我断绝关系，正好，我可以毫无负担地跟沈生离开。”
“我以为我跟沈生走，是去追求世人不能理解的男女爱情和幸福，岂知，我去的地方，是一个地狱！一个魔窟！”
“仪表堂堂的沈生，在跟我私奔的一路上，一开始对我很好，将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可一出了尧城的地界，他就凶态毕现了。
他先是带我去赌钱，在我输光了所有钱之后，又撺掇着我借钱赌。
后来，我越输越多，直到我根本还不起的时候，赌 场老板将我禁锢了起来，让我卖身还钱。
那时候我还向沈生求救，可很快我就发现，沈生跟他们，根本是一伙的……
沈生拿走了我所有的钱，又从赌 场老板的手里拿走了一笔丰厚的报酬，接着，逼迫我签下了卖身契后，扬长而去。
不管我怎么呼喊，回答我的，都是沈生毫不留情的背影，和他对我恶毒的诅咒。
我绝望了，我的噩梦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