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若儿其实心里就是偏信“凤家通敌”的。
一则她希望如此。
二则她认为，“通敌”这么大的事，不可能是空穴来风，连左含含都这么说，凤家一定不干净。
之所以凤家已被定罪又被证明无辜，不过是凤家在唱什么把戏罢了！
总之，她就希望凤家不得好死。
而后她好出气，辛家好得利。
而此时，众人听得辛若儿此番言语，也像“恍然大悟”一般，开始思索更多的东西。
“‘通敌文书’定然是作假了，可这‘税银册子’……辛小姐说得也没错，万一齐邈虽然贪污做坏事，可给凤家做的‘税银册子’是真的呢？”
“齐邈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他做的东西，原本也不可信，可就怕万一，这可是事关‘跟北楚通敌’，半点都马虎不得的。”
“这点倒是真的，凤家的确还是该查查，左含含到这个地步了还在坚持凤家有问题，她的话，也不定不可采信。”
“是啊，凤家也的确不是全然无辜，赠厚衣掺干草、施粥掺石子的事，他们也做得出来，修的水坝也是不坚固的，种种来看，凤家定然也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好。”
“还是查查凤家吧，查查就什么都明了了，到底是个商贾之家，唯利是图的，‘叛国’什么的，还真说不定。”
“……”
一时间，舆论又开始反转。
虽然除了左含含和辛若儿，没什么人笃定说凤家“通敌”了。
但事情闹了这么多，尤其是左含含一次次地落井下石，还是让人觉得凤家可疑，必须要好好查查。
可是，所有人都以为调查凤家只是在洗清凤家的嫌疑。
岂知凤家一旦被控制，就会成为待宰的羔羊、几乎失去反击的能力、也只能任由铺天盖地的脏水向凤家泼来。
到时候，凤家无罪，也一定是有罪。
所以一旦夜仁帝下令彻查凤家，势必要控制凤家，那时对凤家来说，几乎是一步死局……
辛若儿见众人被她说了回来，十分得意，她接着道：“凤家这等奸商，哪里像辛家仁德？
辛家每回给百姓捐款赈灾，至少不会往棉衣里塞干草以次充好，也不会往粥里掺碎石子、让饥年饥肠辘辘的百姓连一点薄粥都吃不好……
都去听听，哪里不是对辛家的赞善之声？
倒是凤家，以次充好的事做多了，外面的骂声不知道有多少……”
夜仁帝仍是沉着一张脸，尤其在户部官员被一条线扣押，而众人对“凤家通敌”的舆论，再次开始反转的时候，他眼中隐藏的杀气，几乎要席卷这里的每一个人。
只不过他一直按捺着，忍着，没有发作，甚至将他眼中的杀气全都隐藏了起来，让人无法发现。
直到左含含和辛若儿的话再度扭转了局面、凤家陷入不利、眼看又能名正言顺地落进他的手中。
他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夜仁帝下令道：“‘凤家通敌’一事，争议甚大，传朕之令，先将凤家……”
然，还不等夜仁帝说完。
就听一道清冷却十分强势的声音，打断了他。
因为夜仁帝当时的声音有些低沉，加上宴会场上十分吵嚷，所以夜仁帝的声音在刚刚发出时，还没有引起多少注意。
倒是凤月淮的高声一发，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她的身上。
只听凤月淮冷瞥着辛若儿道：“冰灾饥年之时，辛家下发了厚实的、质量好的棉衣，施了没有掺石子的浓粥，就是心怀百姓、就是仁德是么？
辛大小姐，你是辛家的嫡女，家中有亲属在朝中做大官，辛家又是皇商，把握着利润极其丰厚的皇家各种采办，就这些，每一年你辛府的分成，都能让你辛家富得流油。
辛大小姐戴着价值五万金的头面，一定不知道有百姓每日里为了几个铜板的吃食，就要耗尽全力、就要付出你们这些权贵难以想象的代价吧？
瞧辛大小姐这满面富态、满脸红润的样子，只怕每日里辛府的山珍海味也都如流水，于辛大小姐而言，哪怕那些价值昂贵的珍稀食材在你眼前烂了臭了，你也不过当它们是些寻常的物件而已。
你们吃饱穿暖，享受着寻常百姓根本想都不敢想的富贵奢靡生活。
又怎么会知道，在饥荒之间，百姓食不果腹，路边的树皮野草、甚至是泥土，都要成为他们的果腹之食？
可就算是这样，饥荒之时，还是有成千上万的人饥饿而死。
对于这些人来说，能有果腹之食已经奢望。
一碗薄粥里，有没有碎石子，对他们这些饿到极致的人来说，重要吗？他们会在意吗？
连生存都已经成为难题，连活下去都已经成为奢望，现在有一份能让他们续命的薄粥摆在眼前，只是里面有些许的碎石子，他们是吃，还是不迟呢？
或者，换一个问法，饥年之时，便是连掺着碎石子的薄粥都要狼吞虎咽喝下的人，是不是才是真的需要靠救助来保命的人？
是不是只有这样，那些需要帮助的穷苦百姓，才能真正得到帮助？”
或许是凤月淮的话语太愤然，或许是她说的话感染力太强，也或许是凤月淮那般灼灼的视线、不知怎么就让辛若儿无所适从……
辛若儿下意识的，就像躲避凤月淮的目光，不敢跟她对视。
也想躲避凤月淮说的话，好像设身处地进入凤月淮构建的世界里，她会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
辛若儿没来由地被凤月淮逼退了两步，连话语都不由得变得结巴了起来：“你、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你凤家、可比辛家有钱，说的好像、你过过多么穷苦的日子一样，你、你才是京中的纨绔！
而且，我在说你凤家为富不仁、施粥赠衣都要动手脚的事，你扯那些穷苦百姓做什么？
饥荒的时候穷苦百姓吃不上饭、饿到要死，就活该吃你凤家喂的碎石子吗？他们不能吃好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