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好些了?”祖母拉着她的手温声细语的问,那态度就像对待自家儿孙。
“多谢您的收留!”兰心眼圈一红,就要落下泪来。
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全然没有昨天晚上的大刀阔斧的模样。
我不禁在心里叹气,原来即使再世为人,我比这些人差的也不是一点半点!
祖母拉着兰心的手笑着对母亲说:“你不认得她,也是正常的!当年她祖母是咱们老家杭州府十分出名的医女,我第一胎小产了,还是她祖母一手照料的我!“祖母面上的表情不胜唏嘘,颇有几分煞有其事的意味。
兰心微微诧异,旋即用一种我懂得的表情朝着我笑。
祖母不愿意说她与佟娘子有关,一是因为不想提起当年的伤心事,二是不想母亲知道这件往事吧!
看来那个时候祖母已经发现了父亲和母亲的私情,要不母亲人在内宅,不可能不知道那玉牌。
“你娘如今怎么样了?”在别人看不见的时候,祖母盯着兰心的目光就像一把锋利的剑,闪烁着寒冷凛冽的光芒。
“我。。。。我。。。”兰心未语先落泪,一颗一颗豆大的眼泪从下垂的凤目里泠泠滑落,看了让人好不心伤。
祖母拿了帕子给她擦脸,柔声安慰着她:“好孩子!好孩子!慢慢说。”
兰心抽抽噎噎的模样,活像受了多大的委屈,轻轻的依着祖母的肩膀,用南方人特有的柔和的口音张口道来:“我娘一年前去世了,她死前将自己的首饰当了,凑了银子给镖局,将我送到白城来,说让我找您,您定会收留我。”说到最后,兰心的声音已经支离破碎,那份伤心欲绝和孤苦伶仃全都写在她带着浓愁的脸孔上。
兰心这话说的十分巧妙,显然她敏感的发现了祖母和母亲间的矛盾,所以她巧妙的选择了一种中间的说法,并没有提起什么曹邦,而是编了一个临终托孤的故事出来。
我暗自庆幸,还好没有相信她是什么活泼天真的小白兔!
反应这样机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面俱到的琢磨清楚祖母和母亲之间的关系的,怎么会是胸无城府的人?
“老爷回来了!”外面有小丫鬟通传的声音,父亲回来的还真是时候!
纵使母亲心里有千万疑问也问不出口了!
杜妈妈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一边将祖母身边炕桌上的灯点亮了,一边笑着向祖母和母亲回话到:“老爷回来了,正在门外站着。”
祖母指了兰心道:“你领她下去找个住处,按我们的菜给她添上一份。”
杜妈妈笑着应了,待兰心蹲身行了礼,带着她从一旁暖阁处出了门。
“老大,进来吧!”祖母笑盈盈的朝外面唤了一声。
母亲和我都站起了身,待到父亲近了,一个上前屈膝道:“老爷回来了!”一个上前行礼道:“父亲好!”
父亲点了点头,在母亲的服侍下上了炕,母亲又轻手轻脚的给父亲倒了一杯茶,坐到了炕边的鼓凳上。
我笑了笑,寻了母亲身后一个不显眼的位置站定。
陆陆续续的有小丫鬟进来掌灯,柔和橙黄的灯光和外面漫漫过渡成深蓝的夜幕相得益彰,显得室内的气氛十分温馨。
“娘今天感觉怎么样?”父亲笑着端起母亲斟的茶润了润喉咙。
祖母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笑着答道:“每日里不过在家里养养花,和媳妇儿孙女儿说说话儿,有什么不好的道理?”
父亲脸上多了一点真心实意的笑容:“瞧娘说的!既然娘好,我也能放心了。”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还怕你媳妇吃了我不成?”祖母呵呵的笑着,目光流转,纤毫毕现。
“明天的寿宴都安排妥当了吗?”父亲回首问坐在他身旁的母亲。
母亲柔顺的低头,露出一段颈子,从我的角度看过去,莹白的皮肤在灯光的照射下镀上了一层金黄。
“都已经安排好了,刚刚才和娘说了一遍。”母亲的面目十分清冷,这样一笑起来,就带了几分柔顺。
父亲看着母亲的面容就透露出满意的神色来。
“你媳妇好歹也是主持中馈十几年的人了,要是这点事再办不好,可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祖母笑着打趣父亲。
父亲微微一笑,嘴角上几道皱纹划开:“若是明天娘累了,就回屋去歇着,把客人交给清娘吧!”
“你这是担心你娘的身子,还是给你媳妇长脸呢!”祖母手里握着杯子,抿着嘴笑。
母亲的脸不可见的红了红,唇边挽起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看着时辰不早了,祖母吩咐杜妈妈摆了饭,祖母拉着我坐到她身边,四个人一起和和气气的吃了顿晚饭。
“时候不早了,我明儿还要受礼,你们去了让我松快松快吧!”祖母推说自己乏了,打发我们出了门。
出了屋门,母亲拉着我的手跟在父亲后面,笑着问我:“给你祖母准备的寿礼做好了吗?”
我点了点头,笑着说:“请教了杜妈妈,用的都是祖母喜欢的样式。”
“你送你祖母的是什么?”父亲突然止住了脚步,回头插了一句话。
“是女儿自己做的抹额。”我恭顺的答道。
父亲皱了皱眉,顿了半刻,张口问道:“怎么送这种东西?你的铺子不是生意挺好的吗?”
我心里冷笑。
不过是开了个铺子,这点钱您老人家都要惦记!还真是无利不起早!
如果我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站在我身前这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不是我的父亲,是不是他还会考虑一下面子上的事?
“女儿想着祖母她老人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库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就是我觉得好的器物,在祖母看来,也不过流于寻常。就想亲手做个东西送给祖母,倒更贴心些。”我这句话虽说的不软不硬,却刚好可以嘲讽父亲的鄙薄。
“别理你爹!”母亲固然不知道我和父亲之间的玄机,却不可能听不懂我们俩的话锋。她一双素手,细心的为我整理着衣领,笑着替父亲解释:“你爹他不知道女子送些贴身之物是表示亲近的。”
父亲在听了我的话后变得铁青的面色缓和了些,哼了一声,转身背着手走了。
“虽然是春天了,但晚上风大,不要总出来走动。”母亲仍旧站在我身前细细的嘱咐着,心思却已经跟着父亲飘远了。
“是。”我忍着笑意屈膝行了行礼。
母亲带着身边的仆妇忙忙的跟上了父亲,呼啦啦一大群人都跟着母亲快步走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刚刚那么多人围着,还真是让人不舒服。
“那些小丫鬟呢?”我回头问绿寇,领着兰泠和绿寇往通往我院子的竹林小路走去。
“杜妈妈说她亲自教导那些小丫鬟。”
我回头看了绿寇一眼,绿寇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忙添上一句:“是老太太吩咐的。”
从前分到各屋的小丫鬟都是归各屋的大丫鬟教导的,怎么这次由杜妈妈亲自教导?
也许是祖母心血来潮也未可知。
我一路快步疾走,两个丫鬟在后面问道:“小姐,您走这么快做什么?”
“没什么!”我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着急。
祖母那容光焕发的模样,哪里像是什么累了!
明天要待客,所以今晚要早点歇息。但现在不过刚刚用了晚饭,怎么会睡得这么早?
祖母急急忙忙的打发了我们,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她想和那故人之子,兰心,说说话!
我知道往别人屋里插手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疼爱我的祖母。可是让我坐在屋里等消息,我也是做不到的!
也许今晚的几句话就可以决定兰心在祖母心中的位置,我的一颗心就像被火燎着一样。
我担心的不止是兰心能否取得祖母的信任,更担心祖母的安危!我趁着兰心端茶杯的时候,偷偷的观察她的手,骨节分明,指腹和手掌上有薄薄的茧。
写字握笔留下的茧不会是那样的!只有习武的人才会在那样的位置上因为常年握剑留下印记。
走到竹林深处,我打发绿寇去一旁看着,拉了兰泠说话:“祖母屋子里的人,你可有熟识的?”
“奴婢和老太太屋子里的秋杏自小一起长大,关系很好。”兰泠有些茫然。
“她在哪当差?”我从没有听说祖母屋里还有个秋杏。
“在灶上。”兰泠颦着细细的黛眉,转瞬明白了我的意思,笑着答道:“奴婢和老太太屋子里的红裳姑娘还能说的上话!”
红裳是祖母屋子里的大丫鬟,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你就说我想给祖母做点东西,管她要几张祖母喜欢的花样子,你明白吗?”
我看着兰泠眼中郑重的神色,知道她明白了我的意思。
“奴婢只怕还要留在那和红裳姐姐说说话!”兰泠粲然一笑,眉眼灵动好似一汪清泉。
“快去吧!”看见她胸有成竹的模样,我也微微的笑了起来。
兰泠转身就往回走,和绿寇打了个照面,绿寇疑惑的问她:“哪里去?”
“小姐等着姐姐呢!”兰泠笑着推了绿寇一把,面上轻松悠闲脚上却不慢的走开了。
虽然性子跳脱了些,但还真是聪明!
“小姐打发这猴儿做什么去了?”绿寇过来笑着搀了我。
“一会你就知道了!”我也学着兰泠的模样,朝绿寇卖了个关子。
绿寇跺了跺脚,娇嗔到:“小姐您怎么也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