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干嘛这么盯着我!”兰心指着我大声的问道,面上有几分心虚的样子。
大声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脸上的表情是心里想法的自然流露。
我的心沉了下去,看来是被我猜中了。
亏我刚刚还以为兰心是个活泼纯真的姑娘,看来不过是我自作多情,昙花一现罢了。
我的脸刷的就冷了下来,站起来俯视着她,用一种冰凉的语调说道:“你好自歇着吧!”
“你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喜怒无常的?”兰心指着我的鼻子,脸上也是一派气恼的神色。
我喜怒无常?他们不过为了这样一件小小的东西就取人性命,不比我可恨的多?
“姑娘若是瞧中了我身上什么东西,只管说就是了,可别为了一件东西就要了我的命。”我哼了一声,准备抬脚就走。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何尝害过别人性命了?”兰心的语气突然缓和了下来,不再是剑拔弩张,而是满满的疑惑。
我没有说话,眼神却直直的瞧着她腰间的玉佩。
兰心顺着我的目光摸了一把,脸上就突然有了点混着笑意的气恼。
“你想到哪去了?那佟娘子原本就是我们的人!”
竟是这样!既然佟娘子是她们的人,她为什么做出一副愧疚的神色?
“既然是你们的人,你心虚什么?”我重新坐回了炕边。
“骗人终究不好嘛!”兰心憨笑着摸了摸的自己的耳朵。
我突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祈王身边还有这种保持着朴素的价值观的下属。在我的观念里,不过是监视利用,实在是可以算在兵不厌诈的范围里的,兰心却还在为这种事情感到内疚。
刚刚还嘲笑人家是小人,如今看来我才是真的心胸狭隘之人!
兰心见我半天都没有说话,伸手戳了戳我问道:“喂!你不会生气了吧!”
“没有。”我装过头看着兰心,她眼中一片赤子的坦诚。
我很好奇祈王留下这样一个人有什么用呢?
“祈王殿下派你来我身边是做什么呢?”我瞧着她素白的面孔有些出神,不知不觉的就把话直接问出了口。
兰心面上一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好像这样直来直往的交流才是她所熟识的。
“邬先生派我来保护你,顺便监视着你。”兰心大大咧咧的回答,却也说的明白。“
“邬先生是什么人?”
兰心喜笑颜开的指着我道:“你连邬先生都不知道?”好像这是什么十分好笑的事。
我瞪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邬先生可是祈王殿下最信任的谋士之一!”兰心脸上带着一种有荣与焉的笑容。
太阳已经下山,斜垂的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只投亮了她腿上裹着的一床粗布棉被。
“时候不早了,我让她们拿点饭进来给你,你今天就先歇在这吧!”我手边还有很多事没做,虽然心里还有想问她的话,却没有时间和她继续耗下去。
这个兰心的身上,透露着十分的古怪!
做这样的事情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心思缜密性情沉默的人。这个兰心却恰恰反其道而行之,不仅性情活泼洒脱,更带着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烂漫。如果这不是她的真性情,那么这个人该把自己隐藏的多深,才能做出这样逼真的情态,让我不过与她了了几句话就产生了好感。
“还算你有良心,记得我没吃饭!”兰心笑嘻嘻的应了。
我回身仔细的探看了她一番,她仍旧是大大方方,心无城府的模样坐在炕上,任我打量。
出了门,兰泠和绿寇正一左一右的站在门前守着。
“去给她弄点吃的来。”我吩咐兰泠到,回身想起绿寇也没用饭,接着说道:“再带一份饭来我屋里,我有话要和你们俩说。”
兰泠应了是忙去厨房传话,绿寇伸手要扶我进屋。
我握着她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朝她笑了笑,和她并肩进了屋。
我伸手拿了墨条,对了清水,挽着袖子慢慢的研着墨。
“小姐,我来吧!”绿寇挽了袖子上前来要帮忙。
“快去坐着吧!”我朝她笑了笑,把她推了回去。
提笔写了一封给肖掌柜的信,上面写了我和祖母回家的路上如何偶遇了兰心及那公子,并如何将她带回家的整个过程,另再信尾托付他帮我探查一番,那兰心是什么来历,是否真的是妙春堂的医女。
从外院发出去的信,只要母亲愿意,随时都可以拆开来看。我仔细的读了信里的内容,确信里面不会出什么破绽。
肖掌柜看了我的信,自然会去探看那公子的来历,也会为兰心安排好身世背景。
用信封将信封了,刚巧赶上兰泠带着两三个小丫鬟进来摆饭。
“小姐,您看饭摆在哪?”
兰泠以为是我要用饭。
既然已经做了,倒也无妨。我指了指内间我常坐卧的临窗大炕“就摆在那吧!”
一盘糟鹅掌鸭信,一盘野鸡瓜子,大海碗里装着冰糖燕窝粥,摆在炕桌上正滚滚的冒着热气。
兰泠为我盛了一碗粥搁在我面前,奉了银筷给我。
“你们也坐下吃吧!”我指了指对面空着的位置。
两个丫鬟知道我这样说就是真心让她们坐下陪着我吃饭,笑着道了一声谢,兰泠去取了碗筷来,坐在我对面喝起粥来。
“你们知道兰心是来做什么的了吧?”我笑着瞧了两个丫鬟一眼。
两个丫鬟相互瞧了一眼,齐齐点了点头,兰泠用手指蘸了点茶水,在炕桌上写了个‘王眼’。
我瞧了微微的笑,这两个字概括的还真不错,可不就是祈王派到我身边来监视我的一双眼睛,只是这字写的实在不怎么样,歪歪扭扭,像个刚刚捉笔的小娃娃写的。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样,省时又省力。
既然她们已经知道了,想来也明白了自己该如何与兰心相处,我也毋需多言了。
“你现在还跟着绿寇习字?”
兰泠羞涩的笑了笑“平日里事多,只能偶尔写写,进度慢的很。”
我笑着点了点头:“将来我还指望着你做了媳妇子回来给我写帖子呢!”
兰泠脸色丝毫未变,笑着道:“承您吉言,承您吉言!”
绿寇被兰泠逗得直笑,拧了兰泠的脸一把。
吃罢了饭,把碗盘都撤了下去,净了手,我们三个围坐在一起做针线。
兰泠手里是祖母的鞋,只差缝上鞋尖的东珠就完成了,我手上的抹额已经绣完了,我正往那脑后绑束用的缎带上面绣一朵小小的丁香,绿寇手上是一件红色羽缎的小袄,刚大略的出了个雏形。
祖母的寿辰,并不是所有人都要送东西。
我绣好了那装饰用的丁香花,我收了针线,两个丫鬟见了也放下了手里的活计。
“你受了伤,手也不方便,最近先动针线了。”绿寇的伤在手臂上,使不得劲。
我拿了搁在炕桌上的信递给绿寇,嘱咐她道:“这信你明天送到外院去,让他们当天寄出去。你仔细瞧瞧咱们屋子里有没有聪明的小丫鬟,选几个给我看看。你的差事先让兰泠带着,费力气的活让妈妈小丫鬟们去做吧。”
我还记得绿萍走的时候推荐的芳菲。细细的打听,也是个身世可怜的孩子。只是她如今在娘的屋子里,我冒冒失失的把她要过来,不仅打眼,对她来说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倒不如从自己屋子里选一个年纪小的合适。
绿寇笑着应了,道了谢行了礼下去歇着了。
兰泠跟着我进了屏风为我换衣裳。
我瞧她抿着嘴笑问她:“平白无故的又偷笑什么呢?”
兰泠一边抖着我身上刚脱下来的衣裳一边道:“这可是小姐第一次进门没有立即换衣裳呢!”
还真是,今天发生的事太多,我竟一时没有想到这回事。
“你寻个由头,去门上的妈妈们那打听一下,那刘郎中是谁请来的?”我轻声吩咐兰泠。
“今天小姐出门,我送您出了门,就和二门上的方妈妈攀谈了几句。她说那刘郎中原本是夫人为陈姨娘请的,可陈姨娘推说自己身边的郎中用的十分习惯,只让他请了脉就把他赶走了。正好赶上老太太屋子里的黄郎中要还乡,夫人就把他介绍给了老夫人。”绿寇一边将为换下来的衣裳折了放进衣柜里一边答道。
消息最灵通的莫过于这些整日待在内宅服侍的妈妈丫鬟们,而这些人中知道的最多的当属二门上当差的,既能知晓内院的动向,又能了解外院的情况。
因为这份差事的特殊,往往当差的都是掌家人极其信任的人。这方妈妈,就是祖母身边老资历的妈妈了。
按照她的说法,是母亲把这郎中弄进了府,而且原本是想放在陈姨娘身边,只是阴差阳错下才到了祖母身边。
那么,这下毒的事,到底是不是母亲的手笔?母亲原本又是打算让他对陈姨娘做什么呢?
“明天想办法和祖母屋里的人说说话,看看到底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是。”
“我看今晚让绿寇睡在你屋里吧。兰心受了伤,让她们两个都带着伤的住一起不大方便。”我斟酌着吩咐兰泠。
“小姐放心!”兰泠笑道:“我和绿寇姐早就说好了,今晚我值夜,她只去我屋里睡就行。”
出了屏风,兰泠服侍我上了床,我却迟迟睡不着。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只手推动着这一切发生。一环接着一环,我以为我已经掌控了我自己,却好像一直身不由己的在已经预定了的事里奋力挣扎。抬举陈姨娘,开铺子,和祈王达成协议,控制父亲的外室,送走绿萍,再到如今的祖母中毒,兰心入府。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在别人的预料中似的。
明面上看过去,推动波澜的是祈王,可是当我亲眼看了祈王其人之后,我却觉得那个穿着月白衫子站在光阴下的少年并不像能做出这等翻云覆雨大格局的人,
那么,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