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祖母!您怎么样了!”我看见祖母俯身趴在马车的座位上,身上紫红色的衣料反射着华丽冷艳的光芒。
我想伸手去摸摸看,却不知怎的,祖母离我越来越远,渐渐的消失在了一团白雾里。
“小姐!小姐!”身边有些摇晃,我这才缓过神来。
豆绿色的帐子一边被银勺勺了起来,泄漏了大片的阳光进来。
“您没事吧?”兰泠披了小袄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杯茶担忧的望着我。
我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不知怎的,昨天晚上只要一合眼就会梦到马车出事的时候祖母的样子,梦里又把那事反反复复的经过了几个来回。
“您是再躺一会还是这就起床?”兰泠听我只是做梦放下心来,神色也有了几分轻松。
“我想再躺一会。”我嘻嘻的笑着接了她手中的茶盅喝了,又将空杯递还给了她。
“也好,到了时辰我再叫您。”兰泠伸手放了帐子,轻手轻脚的走开了。
虽然仍旧躺在床上,周身也是温暖的衾被,却丝毫没有睡意。
祖母的伤都是因我而来,况且她年纪大了,伤了哪只怕很长时间都不能痊愈。不如今天去瞧瞧,若是不好,说什么也是要劝着祖母请个郎中来看看的。说起郎中,也不知道祖母有没有再用那香。那个刘郎中留在祖母身边到底是个祸害,寻个什么法子能不动声色的将他打发走呢?不知道母亲当时请了他来是打的什么心思呢?
“小姐,该起了。”正是辗转反侧,想的无聊的时候,兰泠进来叫起了。
“好!”我一把撩了帘子起身,兰泠忙过来服侍我穿鞋。
进了屏风,兰泠取了一件水绿色花草纹软缎褙子要为我穿上。
“给我找套新的寝衣吧!”我指了指自己身上。
昨夜梦中睡的不安生,衣裳早就变的皱皱巴巴的,又兼睡梦中出了些汗,穿在身上实在不舒服。
兰泠捂了嘴笑:“小姐还是这么娇惯。”
我笑着瞪了她一眼,换了一套雪白的中衣。
换了衣裳出来,绿寇领了小丫鬟进来服侍洗脸,仍旧像往常一样笑盈盈的,只是没有亲手端盆。
我笑着嗔道:“不是说了这几日你不用来服侍了。”
绿寇一边指挥小丫鬟们一边笑道:“左右也是醒了,闲着也没事。”
梳洗过后,我带着兰泠一个去了祖母的院子,绿寇被我留在了家里和兰心作伴。
祖母的院子不像往常一般热闹,平日里那些吵闹玩笑的小丫鬟们都规规矩矩的站在廊下,服侍祖母起床的媳妇子也没有像平时一样穿梭往来。
进了厅堂,红裳正和杜妈妈站在一处说话儿,见了我两人忙笑着过来行了礼。
“老太太昨儿夜里睡的晚了些,今早还没起来。”杜妈妈笑着朝我解释。
“怎么?祖母可是有什么欠安?”我急忙追着问道。
“没什么,不过是昨儿受了点惊吓,晚上有些走眠罢了。”
既然走眠,那想来就是夜不安枕了。这样的时候,最适合用安息香了。
“您没有再燃那安息香给祖母吧?”
杜妈妈脸上有了点歉意:“晚上老太太实在睡的不安生,就点了一支。”
我一再嘱咐千万不要用,杜妈妈却没有听。
其实我早就想到了祖母可能会再用,不过是心存侥幸罢了。
“可否和妈妈借一步说话?”我沉声问道。
红裳虽然看起来为人忠实可靠,却不是我了解的,我也不敢贸然相信。杜妈妈却是祖母身边的老人,一心一意的维护祖母的。
红裳是个闻音知雅的聪明人,笑着说要去厨房看看老太太早上要用的热水烧好了没有,行了礼走开了。
杜妈妈要请我去一旁的耳房说话。
“在这里说就很好,不会有人偷听。”我笑着扯了杜妈妈的袖子。
这厅堂四周空旷的很,一旦有人偷听被发现了,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杜妈妈笑着点了点头。
“妈妈以后再不要为祖母燃那香,悄悄的找个地方把那香埋了。”我小声的说道“那香里有毒。”
杜妈妈吓了一跳,手里的帕子都掉在了地上,脸色变的煞白。
“那咱们老太太不是生病?”她的声音有些高,我忙使劲的攥了她的胳膊。
杜妈妈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四处看了一圈,好像没什么人注意到了这一节。
她低声向我询问着:“小姐的意思是老太太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
我点了点头,杜妈妈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她的手都被气的直哆嗦,小声的说道:“是谁这么没良心,要害我们老太太。我们老太太整日在家里呆着,得罪过谁,要这样害她!”
杜妈妈突然愣住,脸色苍白的握了我的手,目光里带着几分仓皇:“这郎中是夫人。。。。。。”
她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分明是怀疑了母亲的。
这件事里的所有证据都指向了母亲,可是我心里却有个疑虑,即便母亲不喜祖母,却绝不至于要下此杀手。而且母亲怎么会傻到自己亲手把凶手送进来,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可是,其他人却也没有了嫌疑。
“这件事说不好是谁做的,我正在查,但祖母这里需要妈妈多留心了。”我握着杜妈妈的手暗暗用力,杜妈妈脸上的神色十分郑重。
“我以后会每日里亲自检查。”杜妈妈信誓旦旦的对我保证。
我心里笑了笑,你亲自检查有什么用?这些隐秘的伎俩,只怕还要懂得医道的人在身边看着才行。
明面上我不好驳斥她,只笑着道了一句:“那就劳烦妈妈多费心了。”
祖母屋里有了动静,估计是祖母起了身,杜妈妈邀我进去,被我婉言回绝了。
“我还是在这里等着祖母叫我再进去吧!”
虽然是祖孙,但到底是女子,祖母性子又要强,谁会愿意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的见人呢。
杜妈妈只知道我的意思,进去笑着服侍了。
过了一刻钟,红裳出来笑着说:“老太太请小姐进去。”
进了屋子,祖母正坐在镜子前,头上的银丝已经顾规矩矩的梳在了脑后,笑着跟杜妈妈在首饰匣子里面挑耳坠子。
“大丫头,来给我挑挑哪个好看?”祖母笑着朝我招手。
透过镜子,祖母额头一片青紫,横亘在雪白的发髻下面,分外明显。
我心下愧疚,垂了眼睛问道:“还疼吗?”
祖母笑着对杜妈妈说:“你们都说大小姐稳重。我看她却还是小孩子家家的。你看我不过起床的时候碰了头,倒把她吓成了这个模样!”
我眼圈一红,祖母都是为了替我掩饰。
我强撑了笑意“还不都是祖母您太聪慧了,才衬得我笨嘴拙舌。”我笑着从匣子里选了一对苍翠欲滴的翡翠耳坠子给了为祖母梳妆的媳妇子。
用罢早饭,杜妈妈劝祖母道:“虽然是不小心碰了,但到底还是瞧瞧让人放心。今天是为陈姨娘安胎的郎中来请平安脉的日子,不如顺路叫了过来看看。”
看来我说了那香的事,杜妈妈马上就上了心,想为祖母找个新的郎中。
这样不动声色的请了过来,只说是顺便,倒也不会引起母亲的怀疑。
祖母想了想,不过是顺路,也就应了。
我心下一喜,这倒是个好机会,正好趁此机会去陈姨娘那里走一遭,看看这件事里陈姨娘有没有捣什么鬼。
“肖掌柜送了我三匹江南造的细棉布,最适合做尿片子,小衣裳。既然一会陈姨娘的郎中要来您屋子,我还要避着,不如趁此机会我去送了给她。”我起身要告辞。
“你一个小姑娘家的,怎么知道的什么适合做尿片子的?”祖母指着我呵呵的笑,又接着说道:“她那里不安生,找个丫鬟送给她也就完了/”
祖母这是怕我去了陈姨娘屋里惹了什么麻烦。
我朝杜妈妈使了一个眼色,笑着道:“上次姨娘脾胃不调,也不知我给的那些吃食方子用着可还好。说到底,姨娘肚子里的可是我的弟妹。”
祖母脸上有了几分迟疑。
祖母犹豫的原因很明显。
我去瞧陈姨娘,并不在于陈姨娘多么感激我,或是她腹中的孩子怎么尊重我。而是这个孩子是在我眼皮底下生出来的,又和我没什么利益冲突,我瞧的多了自然会心里亲近。父亲现在的为商之道,可是走在刀尖上的,若是将来有什么不测,我早已嫁了出去,家里只怕还要我这个大姑奶奶照付。
杜妈妈知道我是要去查祖母中毒的事,也在一旁帮着劝说道:“小姐一向心细,老太太您就放心吧!”
“那你去坐坐就回来吧!”祖母拉着我的手嘱咐。
“您放心!”我胸有成竹的朝祖母笑了笑。
若说前几日,陈姨娘心里可能还存有侥幸,以为自己可以利用这个孩子翻云覆雨,甚至觉得即便没了这个孩子,凭借父亲的宠爱,她仍旧可以一枝独秀。但是经过了转胎丸一事,陈姨娘才清清楚楚的明白,她之所以受到这些优待,不过是因为她腹中怀了杨家的骨肉。而她最该做的事情,不是争什么荣宠,而是顺顺利利的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再让孩子平平安安的长大。只要孩子成家立业,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终究会记得她这个留在杨府内宅的亲娘,她的日子才有盼头。
那转胎丸一事,她早已明白,不论是我还是母亲,都是可以随手就让她万劫不复的。她能做的,只有死命的护住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才是一道最管用的保命符。
这样的时候,我敢笃定,她没有心思害我。
至于祖母,我心里是不相信动手的人会是她,毕竟祖母可以算得上是她身前的一道屏障。虽然之前几次父亲想要留宿在偏院,都被祖母以陈姨娘需要静养为名赶回了母亲的院子。但是陈姨娘这么聪明的人,会瞧不出祖母这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吗?
直觉上,我觉得不是陈姨娘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