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萍直哭了半晌，才缓过神来，抽抽噎噎的用帕子拭着面上的泪。
“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个情形？”我柔声安慰着绿萍。
“我去的时候妞儿已经不行了，脸烧的通红，巩姐姐见我去了，知道是小姐派我来的，就把我拉到前面看了一眼。我看见妞儿的衣裳起来了一角，就想给她拉上，我一摸才知道，她身上都已经烫手了。”绿萍说道这面上又不断的滚下泪珠来。
“后来巩姐姐又喂了一片小姐给的那参片给妞儿含着，妞儿才清醒了些。”绿萍用帕子擦了泪，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一问才知道，昨天晚上妞儿就已经只靠小姐给的参片吊着命了。”听到这里我不禁骇然，原来昨天巩二媳妇来向我道谢的时说只看能不能挺过昨晚，并不是过了昨晚就会痊愈，而是昨晚是妞儿最后在人世间的大限。
我鼻子一酸，也要落下泪来，可是里面母亲和祖母正为陈姨娘的好转和红玉高兴，我怎么好冲了那喜气，强忍着才把泪水逼了回去。
绿萍眼中不断的蓄了更多的泪，滴滴答答的落在桌上，不一会就洇湿了一片。
“你回去拿上二十两银子，去巩妈妈家里看看，能不能帮上些什么，就不要再过来祖母这边了。”我不想再听绿萍说这些细节了，再听下去只会让我愈发伤心，难保我会忍不住落下泪来，一落了泪脸上的脂粉花了就要被祖母和母亲看出来。
“是，小姐。”绿萍的帕子已经湿透了，只用帕子擦着脸上的泪，我从袖子里抽出我的帕子，递给了她。
绿萍脸上的脂粉早就褪尽了，衣裳也有些乱，这样出去只会让人觉得她十分不懂事，若是被传进祖母耳中只怕会令祖母不喜。
“你坐这等一下。”我吩咐绿萍，绿萍点了点头，仍旧用帕子拭泪。
“红玉姐姐。”我把头伸出门外，只叫了一声，红玉就答应了一声从旁边的耳室里出来，转身跟着我进了自己的屋子。
“妹妹。”红玉上前握了绿萍的手“我娘生了五个孩子，最后只活了我一个。”红玉的眼中波光粼粼，也泛着水色。
小孩子夭折的概率很高，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只是真的在自己身边感觉却又不同。
“你帮着她收拾收拾吧！总不能这样出去见人。”我指着绿萍对红玉说。
“是。”红玉答应着，揭了一旁镜子上的罩子，牵着绿萍的手坐了过去。
“梳洗齐整你就过去吧，也算是我尽的一份心。”我扯了扯我的衣襟，暗自掐了一把自己的手掌，好歹也镇静了些。
出了门，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有细细的春风带着草木的香气迎面而来，我却没有感觉到一丝放松，只觉得心里无比的酸涩，妞儿还没有看见今年的花开。
进了门，祖母和母亲仍坐在炕上闲话，正说着各地嫁娶风俗，两个人脸上都带着闲适愉快的表情。
“祖母，母亲”我告了罪坐到了座位上，祖母笑着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洞若观火，母亲却拧了细细的眉毛：“怎么出去了这么长时间？”
“没什么，不过是院子里的杂事。”我伸手摸了一下袖口的绣花，繁复的绣工十分厚重。
“既然陈姨娘那没事了，我身子也不大舒坦，你就带着媛媛替我去瞧一眼吧。”祖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祖母这是什么意思？
母亲就住在祖母院子里，还不是一切任着祖母拿捏，那必然不是派我去查看什么，祖母这是想要做什么？
我抬头看了祖母，祖母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微微垂着眼睛，盯着自己手里的粉彩茶杯。
“娘，媛媛去那？毕竟.....”母亲面露难色，到底是父亲的妾。
“没事，她早晚也是要嫁人的，让她去瞧瞧妇人生产也是好的。”祖母笑着看向母亲。
母亲好像被触动了，唯唯诺诺的应了，从炕上起了身，杜妈妈上前要帮着穿鞋，母亲忙拦着说道：“哪里敢劳动妈妈！”慌张的躲了，我上前去帮母亲穿上了鞋。
“娘，那我一会送媛媛回来。”
祖母摆了摆手：“瞧过了就直接回去吧。”这话是对我说的。
我点了点头，行了礼，跟着母亲退了下去。
一出门，我的两个丫头和母亲身边的丫鬟婆子正一左一右的站在门两旁，见我和母亲出来跟在各自的主子身旁。
“这些日子你祖母身子不大爽利，你常过来陪伴吧。”这真是奇了，前世母亲常常把我拘在院子里让我学唱戏打算盘，今生怎么一样也没有，那算盘还是祖母亲自教的，难道是因为什么改变了母亲的想法？
“是”即便母亲不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我笑着应了，上前去扶了母亲的手臂。
进了门，陈姨娘正穿着寝衣，披着小袄，头上戴着抹额，坐在床上做着针线。见了我和母亲进门，要下床行礼，母亲站在门口就笑着道：“你快安心躺床上。”陈姨娘听了也就坐在了床上，笑着答道：“多谢夫人。”
我跟在母亲后面走上前去，陈姨娘身边的丫鬟搬了个绣墩放在她床前，我在那绣墩上坐定，母亲坐在一旁铺了锦垫的太师椅上，接着就有小丫鬟奉上茶来，母亲接了放在一旁的几上，我只得握在手中。
“你今儿可好些了？”母亲望着她，目光柔和。
“奴婢好多了。”陈姨娘是二月份有孕，到如今不过两个半月的身孕，肚子上平平坦坦，脸色分外苍白，脸庞还不如之前丰盈，一双大眼睛愈发显得水光潋滟，娇弱可人，别说是男子，就是我都有了几分怜惜，难怪我不过挑拨了几句，母亲就起了斩草除根的心思。
那又是谁拦下了母亲，我往母亲身边的人想去，这么聪明持重的，除了那个笑容猥琐的冯妈妈还有谁？
“姨娘今晚上用了什么？”母亲问到。
陈妈妈恭敬的答道：“姨娘今晚上用了五道菜，西芹腰果虾仁，山药玉米莲藕排骨，茄汁鹌鹑蛋煎豆腐，炸鹌鹑，青红萝卜鲫鱼汤，用了一碗白粥，一个奶油银丝卷。”
当时祖母把陈妈妈赐给陈姨娘，我以为是对陈姨娘的宠爱，让自己的母亲在身边服侍，显然母亲当时也是这样认为的，还为此气愤了许久。如今看来，祖母的意思远不止如此，陈妈妈虽是陈姨娘的母亲，实际上却为主仆，陈姨娘不听陈妈妈的话是不尊孝道，陈妈妈不听陈姨娘的话却又是不守规矩，这样一招倒将这对母子拿的死死的。
母亲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论姨娘想吃什么，不用回我，只直接去说就行。”陈妈妈忙跪下应诺，陈姨娘垂着眼帘道了谢，愈发显得脸上苍白，嘴上那一抹红色愈发触目惊心。
“你早些回去吧。”母亲回转了头，对我说道。
“是”正对了我的心思，我可是一点在这应付母亲和陈姨娘的心思都没有了，巩二媳妇那样心疼妞儿，却留不住这个孩子，陈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时时被当作筹码，几经风险风险如今却安安稳稳的在她肚子里。
兰泠和绿寇等在门口，见我出来了忙的跟了上来。出了院子，我一抬脚往祖母的正屋走去，我隐隐的有些明白了祖母的意思，可是却不敢确定，我要回去问个明白。
往常若是跟的是绿萍只怕要问我，如今后面跟着的是兰泠和绿寇，两个人只沉默的跟着我进了祖母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