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没什么缘故，像方家这样的人家，是绝不会娶我们这样人家的女儿的！”
蒋大小姐的声音轻的像随着那风肆意飘摇的羽毛，没着没落儿的。
正是我好奇的事！
虽然面上不想在意，但还是忍不住支了耳朵听。
“方家之所以会答应这门亲事，是因为我们家对他们家曾有过救命之恩。”
我突然觉得恍然大悟！
除了救命之恩，还有什么值得用儿女婚事来报答？
虽然没有问，但那方家二少爷定是有功名在身的。
要不蒋家不会把这门亲事看得这样重要。
“母亲一开始就想要和方家结亲，方家虽然不情愿，但君子重诺，就请了母亲去家里做客。”
蒋大小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头垂得越来深，脸色越说越白，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似的。
“方太太请了大公子陪着二公子来给母亲相看，母亲就瞧上了大公子，隔着帘子问了大公子好几句，却一句话也没有对二公子说。”
蒋太太平日里看起来是个十分伶俐的，不想到了儿女婚事上竟这样糊涂，做出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事来。
“只待大公子一出门，母亲就说自己相中了大公子，方太太就说大公子早就和襄城韩家定了亲。”
即便没有定亲，方太太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吧！
这样说定了亲，多少也是要给蒋夫人一个台阶下，只要蒋夫人一句“那真是没有缘分”就可以稳稳的拿住方二公子这门亲事。
“我母亲就说孩子们年纪还小，又没有下定，来回有个反复也是正常的。但方太太说什么都不同意让大公子娶我，母亲气愤不过，大声呵斥了方太太一句忘恩负义，当即甩袖就走。”
蒋大小姐面上无奈中带着一丝苦笑。
自己的母亲曾在婆家作出这种事，任是谁都要不安吧！
多么糊涂的人，才能因为想要自己的女儿嫁给人家儿子，就让人家已经有了婚约的儿子退亲的。
不说是最重视名声的清流之家，就是我们这样的商家儿女，也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更何况将来蒋大小姐嫁过去，那方家大公子可就是大伯。
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多让人尴尬。
大约那个时候心高气傲的蒋夫人没想过最后还是会把蒋大小姐嫁进方家吧！
“当时正好有人向母亲给冯阁老家的独子提亲，母亲更加得意，连方太太的信都没有回。”蒋大小姐的表情无奈里带着笑，显然自己都看不下去母亲的做法。
冯阁老的独子，怎么会跑到这边塞来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姑娘做媳妇？
只从表面看就不对劲，更何况深究？
那冯公子不是痴呆傻子，就是有什么别的毛病。
“我母亲一听就动了心，写信给我姑姑，问她这门亲事怎么样。我姑姑接了信就急了，托了人情从战情驿道送了信回来，跟我母亲说这门亲事不成！”
平时的加急信件从京城送过来也不过半个月，蒋大小姐的这位姑姑却还要托人情用战马送信。
可见这位徐公子是多么的离经叛道！
“你是不是在猜那徐公子有什么问题，还用得着我姑姑搭着人情赔着笑脸来告诉我母亲？”蒋大小姐灿然的一笑，看起来竟有几分少女的明朗。
“那徐公子长得又高大又英俊，会读书又会做人，只是酷爱男风。”
我不禁愕然。
可见这世间不止事不能完美，人也是不能的。
阁老的独子，可见其身世的显赫，这样的孩子大多因为娇生惯养而造就了一副骄纵的性子。可这位徐公子却既会读书人又灵活，更兼相貌英俊，不知是多少少女的闺梦中人，却偏偏是个好龙阳的！
“我爹听了这件事，把我娘狠狠的骂了一顿，让她去给方家赔礼道歉。可怜我娘身边的那个方妈妈，提着八色礼盒，都不知道该怎么进方家的大门。”
说到这里，蒋大小姐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看起来分外调皮。
“好在方太太不仅不计前嫌，还主动再次提起你和方家二少爷的婚事是不是？”
我笑眯眯的望着她。
蒋大小姐又叹了一口气：“同在京城里，方家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这件事？求娶这门婚事，不过是为了报恩罢了！”
在我看来，方家此举不止报恩，还变相的成全了他们家君子重诺的世家形象。
“纵使报恩，但也是知道了姐姐的品行，才会求娶的。”蒋大小姐的婚事一波三折，我不想再让她更佳难过：人家不是说娶个坏媳妇会影响三代吗？”
蒋大小姐被我粗俗的话逗乐，笑着道：“这样的话，你是从哪听来的？”
这是前世给我梳头的媳妇子说的。
她说完之后，突然想到我哪里算得上什么奶奶太太，忙讪讪的闭了嘴，紧着盯着我的脸色瞧。
那会我刚刚跟了薛郎，正是过的蜜里调油的时候，薛郎嘱咐家里的奴仆都唤我一声“奶奶”，我哪里注意到这些。
那样无知无畏的时节，再也不会有了。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那样踩在刀尖上的日子，大概也不会再有了吧！
好巧不巧，薛大小姐跟我同时叹了一口气。
我们两相视而笑，纵使谁也不能对对方的痛感同身受，但眼睛里都带着无奈。
手里端着一杯茶，我们俩都不知道如何安慰对方才好，只能默默对饮。
“你说我母亲怎么就这么糊涂！”
屋子里的气氛虽然算不上尴尬，但也有些沉闷，蒋大小姐率先开了口，却是一句埋怨的话。
“蒋夫人也是希望姐姐能嫁的好！”我言不由衷的安慰着她，自己都不信。
“你也不用哄我，我都看得清楚！”说着说着，蒋大小姐眼中水光一闪，就落下了泪来。
整日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到底是怎么样的谁会不明白？
更何况蒋大小姐也是个明白事理的！
我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借口来安慰面前这个泪水涟涟的女子。
我常常觉得防患未然十分重要，如果现在蒋大小姐能看清自己嫁过去之后的困境，那也未必是什么坏事！
事已至此，整日抱怨是什么用都没有的，倒不如从现在起着手准备，到了夫家也不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如果是我，我只怕会抓紧挑上几个年轻貌美的丫鬟做陪嫁丫头，将她们光明正大的带去方家，若是丈夫不喜欢我，就送了丫鬟给他，他愿意抬了姨娘就抬，若是不愿意，就放在房里做个通房，管他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我这个正房太太是总能青松常青，屹立不倒的！
可是要我和蒋大小姐说这些，只怕很难......
倒不是我藏私，而是看蒋小姐手里拿的比翼双飞的鸳鸯戏水手帕子，书案上眷得那情意绵绵的《上邪》，再到谈起“归月楼“那含羞带喜的眉眼，分明是那待字闺中渴望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豆蔻少女。
归月归月，就是将明月比作自己的心上人！
她这样的心境，我的话若是她信了，无异于当头一棒，若是不信，只会觉得我惊世骇俗。
“二小姐！二小姐！您不能进去！”
瞌睡的时候送枕头！
正愁怎么劝慰蒋大小姐，门口传来了蒋二小姐吵闹的声音和丫鬟低声的阻拦。
“让她进来吧！”
显然蒋大小姐也不是那种消沉的人，高声朝外面吩咐了一句。
“是！”丫鬟低声应了，鹅黄色的门帘子就被撩起了半幅，蒋二小姐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就冒了出来。
“姐姐！杨妹妹！”她的声音虽低，但胜在开朗，像秋日的艳阳一样明媚。
“你怎么不和各位小姐在一起？你不是应该招待她们的吗？”
蒋大小姐一到了二小姐面前，就马上切入了姐姐的角色，一言一行都带着长辈似的端肃。
蒋二小姐朝我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才回了她姐姐的话：“徐家的那几个要去登山，我不想去，就来姐姐这找你们说话了！”
“你们不是去放风筝吗？怎么又改了登山？”蒋大小姐拧了细细的眉毛：“如今正是春天，虽然暖和了不少，但那风还是冰凉冰凉的......”
蒋大小姐一边思量着一边低声嘟囔，突然抬了头问道：“你们刚才是去哪放的风筝？”
“晶莹馆旁边的空地啊！”蒋二小姐拿了一块蒋大小姐刚刚切好的橙子往嘴里塞。
“晶莹馆东边的那块？”
“除了那哪里还有空地了！”蒋二小姐翻了翻白眼：“旁边就是慕香亭嘛！”
“那她们要爬的是不是沉香亭？”蒋大小姐脸色突然冷了下来。
蒋二小姐不知道自己姐姐是因了什么缘故，颇有几分摸不着头脑：“是啊，沉香亭最高嘛，可以看得最远！”
最高可以看得最远？
蒋二小姐愣了愣也青了脸，双手握成了拳头：“我说她怎么穿着马面裙还要去爬山！”
蒋大小姐冷冷一笑：“怎么有这样不知礼义廉耻的女孩儿家！”
我的眼神流连在这一对姐妹的身上，仔细思考着她们话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