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细的想了一遍今天来做客的小姐们的穿着，猜度谁会是蒋大小姐口中的不知礼义廉耻之人。
穿马面裙的小姐并不少，徐大小姐，薛大小姐，兰心，连我自己也系着一条墨绿色百合马面裙。
虽然穿着不便，却还要去爬山。明明就在慕香亭旁玩耍，却还偏偏要去爬沉香亭。
能让春闺里的小姐这样执着的，大概就是意中人了吧？
大概是那沉香亭不仅高，而且临近外院，不是与蒋公子的住处相近，就是与蒋公子的书房相邻。
而那位一定要去爬山的小姐，大约是徐大小姐。
虽然薛大小姐也是致力于嫁进蒋家的，但凭她那自命清高的性子，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薛大小姐可去了？”蒋大小姐面上带着冷笑。
“她说被风吹了有些头疼，我让张妈妈把她送回母亲那里了！”蒋二小姐深深的皱着个眉头。
看来薛大小姐心里并不像她母亲那样看好蒋公子。
“那我的表姐呢？”我笑盈盈的问蒋二小姐。
对于兰心这样飘忽不定的性子，我有些拿不准。
“徐二小姐说自己衣裳不方便，要在底下的鹿鸣轩等徐大小姐，邀了杨家大表姐作陪。”
看来兰心虽然没有直接避开，还是从漩涡的中心脱身出来了。
只是这样爬上山去的就只有徐大小姐了。
“哪有这样的人！”蒋大小姐听了只有一群婆子随着徐大小姐上山，不免有些生气，却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到底是没有嫁人的小姑娘，又是读过四书五经的，难免嘴上不灵活。
蒋二小姐却和大小姐不同，是个快言快语的性子，被气红了脸，紧紧的攥着拳头：“我倒要看看她在顾妈妈的眼皮底下能闹出多大动静来！”
我听了蒋二小姐童真的话，不禁莞尔一笑。
顾妈妈就是再受尊敬，都只限于蒋家众人。而徐大小姐不说是小姐，就说是蒋家的客人，那个顾妈妈就只有小心服侍的份。
“看来蒋家哥哥该是换个院子的时候了！”我朝着蒋大小姐调皮一笑，端起手中的茶杯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
蒋大小姐苦笑着道：“徐大小姐自到了这白城，频频出入我们家，丝毫不知道避嫌，就是我们家落魄了，也绝不会娶这样的人进门，更何况我哥哥还有大把的好前途在前面，更不会娶一个这样的妻子回家，也不知徐家是怎么想的，纵容他们家的大小姐这样没规没矩的。”
直觉上，我觉得这件事和那个高深莫测的徐二小姐有关。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些糟心的事了！”蒋大小姐摇了摇头，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些烦心事从自己心里甩出去似的。
虽然蒋大小姐比二小姐成熟，但常常会在不经意的动作里流露出孩子气。
我很喜欢这样带着稚气的纯真。
我们三个人坐在蒋大小姐的闺房里，从搭配衣裳一直说到童年趣事，叽叽喳喳大多时候都是蒋二小姐在说话，欢快的像只鸟，惹得蒋大小姐直叹气，说她话这样多将来肯定要被婆婆烦的。
眼看时候不早了，我们三个人才嘻嘻哈哈的回了蒋家上房的客厅，其他小姐已经在各自母亲身旁了。
“表妹，你可算回来了！”穿着粉色褙子的兰心在落日的余晖下分外鲜艳，从容的给正在向祖母行礼的我下了个绊子。
像兰心的手段，陷害人的手段可以做的十分高明，却偏偏总用这些磨人的小事来让人不舒坦。
可见只是心里不舒服罢了。
还是该抽空给铺子里的肖掌柜的的去个信才好。
“有表姐在祖母身边，我就放心了。”我朝着她微微颔首，笑容温顺，根本不接她的话。
这就好像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没处使。
祖母浅浅的笑了笑，洞穿了我们俩之间的小把戏。
夫人们稍微寒暄了一会，孤身前来赴宴的文夫人和张夫人就连续起身做辞，一个是说家住的远，一个是说女儿孤身在家，蒋夫人不好留，只得送到门口。
接着薛大太太借口赶回薛三太太的生日宴起身要带着薛大小姐回薛家，祖母也跟着起身，笑着道：“你们年轻人不怕折腾，老身上了年纪，受不得奔波，也先告辞了！改日请蒋夫人和蒋二小姐到家里玩耍。”蒋夫人自然更加没法留，笑着起身带着蒋大小姐和蒋二小姐一直送到了二门马车前。
自始至终，徐家的女眷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徐大小姐始终面若桃花，痴痴的笑到现在。
我莞尔一笑。
不知她登高远眺到了什么新鲜物，才会这样高兴？
蒋家二门前，明明是薛家的马车在前，杨家的马车在后，蒋夫人却带着两位小姐亲自服侍祖母上了车才去招呼薛大太太母女。
祖母对蒋大太太的客气十分受用，在回程里连着跟我夸了好几句蒋夫人大方稳重，持家有道。
想起蒋夫人四处奔走为自己女儿说亲的事，我不禁笑了起来。
要是祖母知道了，会不会大跌眼镜？
转念一想，还是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祖母好了。
祖母最相信女儿像娘，要是误会了蒋家两位小姐也是那样轻佻的可就不好了。
已是傍晚，路上基本上就没了什么人，马车也只是偶尔路过一辆，我们不过用了半个时辰就到了家。
母亲正坐在祖母院子的正屋厅堂上的太师椅上和红玉说话，见祖母回来，忙笑着迎了上来，笑着行礼问怎么样。祖母一边由丫鬟们服侍着换了家常的衣裳，一边和母亲说了些宴席上的趣事，母亲亲自帮祖母卸了钗环，服侍祖母净了面，又搀着祖母上了炕，笑意盈盈的坐在祖母对面听着祖母说话，一副孝子贤媳的模样。
“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回自己屋里歇着吧！”祖母适时的发现了灰头土脸满面疲惫的站在一边的兰心和我，笑着朝我们俩挥了挥手。
我们俩都笑着行了礼退了出来。
出了屋门，正想和兰心说上几句话，不想兰心竟然一言不发的冷了脸搀着身边丫鬟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也不是什么正经小姐，倒摆起小姐的谱来了！”跟在我身后的兰泠朝着兰心背影的方向跺了跺脚。
“这里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我低声呵斥了兰泠一句，带着她们两人疾步回了自己的院子。
走到花园子，我跟兰泠悄声耳语，吩咐她找个机会去打听打听母亲是要和祖母说什么，还特意支开了我。
兰泠自然满口答应。
晚上躺在床上，想起兰心那清冷的模样，我心里不禁有些酸楚。
这样全心全意的爱一个人的情形，我并不是没有过。兰心心中翻江倒海的苦楚都是我曾经尝过的味道，如今世上又有一个痴女子翻滚在红尘里蹉跎岁月尝遍其中苦楚，怎能让我不怜惜？
对于兰心时冷时热，甚至是偶尔耍些小心机给我下绊子的模样，我是抱着一种纵容的态度的。
只是兰心这样的苦苦追求，真的就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吗？
我想不到，不敢想，不能想。
祈王的前路，不管由谁来看，都不是什么康庄大道。
花团锦簇里蛰伏的满是杀机。
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结果。
偏偏祈王一副养尊处优，翩翩少年郎的模样，看似踌躇满志，实则对这人世间的险恶未必掌握。
伴着对兰心未来的担忧，我陷入了睡梦，梦里一会想起从前我待字闺中暗慕薛郎的忐忑，一会梦见兰心跟着祈王如何的颠沛流离，尝遍人间疾苦。
早上睁开眼睛，感觉后背的寝衣已经被汗水打透，湿漉漉的黏在背后，冰凉一片。
没想到我心里对兰心的怜惜这样浓重。
大约是同病相怜，更想要力所能及的保护她吧！
我打定主意要今天就修书一封问问肖掌柜最近祈王可有什么动向。
如今我也算得上祈王的一颗棋子，问问执棋之人也算不为过了！
可是没等我送信给铺子，肖掌柜就派了个妈妈过来。
当时我正在祖母屋里和她商量双绣的婚事，杜妈妈笑着领着那妈妈进了屋子。
那妈妈容长面孔，穿着一件丁香色褙子，一看就是十分机敏之人。穿着干干净净又十分素淡，耳朵上戴着一对样式朴实的银叶子耳钉，整个人瞧着既精神又不打眼。
她一进门就端端正正的跪下给祖母行了个大礼，笑着道：“奴婢给老太太请安了！”
祖母好像十分意外这婆子会这样规矩，诧异了片刻才笑了起来。
“看妈妈面生的很？”
“奴婢男人姓孙，在铺子里做二掌柜的。”白白净净的婆子垂首答话，一看就是十分会看眼色的。
“妈妈是孙掌柜的内人？”
不想堂堂二掌柜的夫人居然会打扮的像个婆子似的来东家家里送东西。
而且进来就行了大礼.....
我一直以为孙掌柜是不知情的，看来真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原本还心存一丝侥幸，以为在这个铺子里我还是有些话语权的。
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铺子不过就是挂在我名下的祈王的一个信息联络点。
“妈妈来可是有什么事？”
不知不觉中，我的语气就冷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