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和薛郎私奔,他的妹妹,薛大小姐凝露早在一年前嫁给了当今皇后的兄长穆国公做继室,不过十六岁就做了国公夫人,一时风头无两,在京城贵夫人的交际圈子里十分活跃。
穆国公府周家虽然有些没落了,但到底是功勋世家,有底子在,而且皇后娘娘又生下了皇长子,诞育有功,也是别家比不上的。
现在距离前世薛大小姐出嫁还有一年,却好像已经物是人非。
前世的这个时候,母亲已经开始筹备着带我入京。
今年的七月,我在奉祖母的命去外书房给父亲送吃食的路上,偶然碰见了薛郎。
初见就惊为天人,我对他一见倾心。
然后绿萍在去给我买脂粉的路上碰见了我心心念念的那个翩翩少年郎,带了一封我从没有想到的信回来。
到现在我还能回味起那个时候,我是怀揣着多么卑微的心情,哆哆嗦嗦的打开那封信的。
寥寥数语,字迹清秀,我却好像透过信看见了执笔的人对我的一片相思。
我当时是如何的心潮澎湃,久久难以平静。
揽镜自照,面比桃花娇。
一封相思笺写了又改,改了又写,总是不能满意。
待到落笔,整张纸已经涂抹的不成了样子。
我却捏着那张纸笑的得人比花娇。
摩挲着一封封薛郎送来的书信,我小心翼翼地好像在轻抚爱人的面庞。
明年的二月,就是我进京的日子。
先乘车,再坐船,辗转一月才到了京城。
我素来身体强健,却晕船晕得食难安,寝难眠。
母亲以为我是从没有过这样的舟车劳顿,所以身子受不住。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哪里是因为什么晕船,而是因为我怕我与薛郎此生再无机会相见。
可是等我到了京城,我惊喜的发现,薛老爷调任京城,薛郎早在十日前就随着自己的父亲回了京城薛家老宅。
我心中高兴,又恢复了能吃能睡的样子。
母亲看着我日渐丰盈,笑着道我没心没肺,只知道傻吃憨玩。
她哪里知道我是为什么呢!
后来薛郎来信说他们家要给薛大小姐说人家了,想要先把他的亲事定下来再嫁闺女。
他还在信里告诉我不要担心,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娶除了我以外的女子的。
那封信我一字一句的读了成百上千遍,不止是在闺中的时候,更是在我和他私奔后,每个难熬的日日夜夜。
八月的时候,薛大小姐突然就定下来了一门和穆国公府的亲事,下定的日子是八月十二,而过门的时间就在八月二十四。
薛郎写信来跟我抱怨,说那侯爷不仅有儿有女,还比自己的妹妹大上了八岁,言辞中十分不满。
八月十二,薛大小姐的亲事办得十分低调,但却总被人小国公夫人小国公夫人的叫的十分热闹。
可见薛大小姐嫁到周家去的日子过的并不差。
薛郎也就渐渐的没了抱怨,更多的提起的,是家中长辈对他婚事的关心。
每一封他抱怨家中逼婚逼得紧迫的信,都会被我反反复复的读过,字字句句都成了扎在我心头的刺,让我夜夜对着明灯双泪垂。
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一直到了下一年的四月,在京城温暖的春夜,薛郎俊俏的脸出现在我的窗子外面,他紧紧的皱着眉头,铁青着脸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道走?
就是这样的时候,我都没有忘记带上他寄给我的那些信。
再后来....
我心底里泛起一丝苦涩。
什么君心我心,什么见字如晤,不过是一张纸上写着几个字罢了!
我正沉浸在前世的回忆里,突然腰间被人捅了一下。
我被吓了一跳,张口就要叫起来。
眼前晃过蒋二小姐一张稚气未脱的脸。
她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瞧着我:“你怎么了?我跟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
我忙压抑下自己心中那分悸动,笑着问:“你说什么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蒋二小姐跺了跺脚,气的脸都涨红了:“人家和你说了大半天话,你一句话都没听!”
“对不起嘛!”我忙拉了蒋二小姐,生怕她不管不顾的闹起来:“对不起,我不知不觉就....你跟我说了什么?”
蒋二小姐别过脸去,带着点小小的得意,搂着肩膀:“让你刚刚不理我!我才不告诉你!”
嘴里说着不告诉我,又用眼角悄悄的看我。
我抿着嘴笑了笑,拉着她的肩膀撒娇:“好姐姐!就饶了我这一遭儿吧!”
蒋二小姐也不拿乔,笑着捏了我的脸一下:“算你好运,遇到的是我!”接着揽了我的肩膀寻了个多宝阁旁边僻静的地方和我说着悄悄话:“我跟你说.....”
蒋二小姐夹枪带棒的讽刺了笑着搀扶着薛大太太的薛大小姐一顿。
话里面的意思,无非是笑话薛大小姐痴心妄想,嫁不进皇家就想拿蒋家做垫背。
想到前世薛大小姐那名震京城的光景,我心中突然的有些酸涩。
不知道前世薛家有没有想要把薛大小姐送进宫去?
大约是没有这样想过吧!
今生有了这样一节,连蒋家这样二流的世家都不愿意娶薛大小姐,更遑论外戚里面的第一家的周家呢?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薛大小姐的命运?
让薛家这样着急的频频动作?
桥上那个穿着青衣的少年突然闯入我的脑海,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带着深深的眷恋。
他朱唇微启,念出的两个字,如佛音纶语响彻我的脑海。
如今我才仔细回想那次去薛府上做客的情景。
“陌陌!”
红绡帐里这两个字曾无数次从他的口中滑出,低醇的声音缠绕在我耳边,让我意乱情迷。
可没有一次像这次惊心动魄。
难道薛家这样着急的把薛大小姐送进宫中是因为薛郎?
难道薛郎也像我一样记得前世种种?
难道重生的并不止我一个人?
我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如果真的如我所猜,那么一切都可以得到解释。
薛郎和我一样重生一世,自然会和我一样清清楚楚记得在我们日子过得那样艰难的时候,薛家的态度是如何的。
也会记得他的府试没有过时,薛家是怎么把他冷漠的拒之门外的。
当保留了这些记忆的时候,又如何能平心静气的装作一个天真无知的孩子再面对那些所谓的家长。
这个时候薛郎已经十五岁了,薛家大约已经开始为他物色妻子了吧?
往昔的那些情爱欢好还历历在目,薛郎是不是也常常萦绕心间。
如果薛郎顾念旧情,自然不会应允家里的安排。
那个时候薛大小姐说‘不能让自己的哥哥再出事。’
这是不是意味着薛家觉得薛郎难以扶持,所以希望将薛大小姐送进宫中巩固地位呢?
我不禁苦笑。
薛郎啊薛郎,这到底是你我的缘分还是你我的孽障。
“喂!”一旁的蒋二小姐捏着我的胳膊,两条粗粗的眉毛都快挤成一团:“我不就说了她几句,你怎么一会哭一会笑的!”
“你该不会....生气吧!“蒋二小姐瞪着我,面上有些讪然。
说起来薛大小姐还算是我的表姐。
也难怪蒋二小姐会有此一问。
这实在不是该愣神的地方,我却频频失神。
我懊恼的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愚蠢,打起精神来面对蒋二小姐。
“怎么会呢!”我拉着她的手:“多亏你告诉我这些,要不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蒋二小姐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将我的袖子一扯,小声的嘟囔:“千万别告诉我姐姐我告诉你这些!”
我朝她点了点头,朝正在蒋夫人身边站着招待各位夫人的蒋大小姐投去了一个眼神。
几日不见,蒋大小姐有了很大的变化。
头顶绾着盘髻,没有用金银饰物,发髻里簪着零零散散的碎宝石簪子,好像散落的发间的星辰。
长眉入鬓,微微的笑起来,那笑容干净爽朗里又带着些英气,既有少女的娇媚,又带着女子的稳重。
我微微的翘了唇角。
看来蒋大小姐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
蒋大小姐似乎发现了我在盯着她看,转过头来,朝着我微微的笑了笑,神色十分柔和动人。
“你这个表姐倒是挺有意思的!”蒋二小姐朝着我怒嘴。
兰心好像和徐家几位小姐十分合得来,此刻正和徐二小姐说着什么,笑得眉眼弯弯,十分开怀的样子。
不知道兰心和徐二小姐两人比起心计来谁更胜一筹?
看着两人畅谈的模样,颇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模样。
我笑了笑,兰心这样的姑娘,只要她想,很少会有人不喜欢她。
而徐二小姐,似乎一举一动都是为了合乎长辈们的要求,标标准准的大家闺秀。
不管两个人是真的气味相投,还是逢场作戏,在人家徐家姐妹已经自成一体的情况下,还能得到徐家小姐们的喜欢,已经是十分不易的事情。
我从来都不曾小觑兰心的实力。
那边兰心突然抱起了徐三小姐,惹得她咯咯的笑了起来,欢快的像一只小鸟。
看着那边仍旧一步不离的跟在薛大太太身后的薛大小姐,我松了一口气。
幸亏今天薛三太太做生辰,要不薛五小姐碰到了徐三小姐这个混世魔王,还不知道又要受什么委屈。
“也许你也会喜欢她的!”我笑着望着蒋二小姐:“她是个很有趣的人!”
蒋二小姐撇了撇嘴,十分不以为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