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兰泠欣喜雀跃的表情,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定然是母亲出了手却没有得逞!
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我更加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母亲到底耍了什么花招。
“虽然是春天,但风也料峭,咱们也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子了,也进屋子里去暖和暖和吧!”我笑着邀请各位小姐进屋喝杯茶。
徐二小姐去找自己的妹妹,看见三小姐和薛五小姐紧紧握在一起的小手,很有几分哭笑不得。
三三俩俩的进了屋子,蒋二小姐和文小姐寻了屏风前的一对官帽椅坐了,而徐二小姐则将三小姐和薛五小姐抱到了炕上,各自的乳娘忙上前服侍两个小丫头脱鞋。
两个小人儿一上了炕,就叽叽喳喳的牵着手,凑到摆在窗台上的鱼缸前逗鱼去了。
徐二小姐安置好了两个孩子,笑着落坐在了薛五小姐前面的炕边,而徐大小姐则和自己的妹妹隔了炕桌坐了个对面,正坐在徐三小姐的外侧。
见大家都寻了地方坐下,我朝着兰泠使了个眼色,她笑着屈了屈膝退下。
片刻,兰泠领着三个穿着一样芽绿色比甲的小丫鬟来上茶,清漆梨花木的托盘里放着一色的定窑象牙白三叶形茶盏托着同色划花海棠纹盖碗。
我暗暗叹气,这可是我库里的珍品,不过招待几个小姑娘就贸贸然的拿了出来,若是失手砸了,岂不可惜?
上过了茶水,兰泠笑着站到我的身边,屈了屈膝笑道:“小姐,上次那道乳酪是您亲手为老太太做的,厨娘不知道该放多少杏仁才好,让奴婢来问问您。”
这是早就说好的,若是有事不方便当着人说,就找个借口去厨房。
“这也要看用了多少乳,还是我亲自去看看吧!”我装作一副苦恼的样子,小心翼翼的问道:“姐姐们不在意我去去吧?”
客人们还坐在屋子里,主人却出去,这是很不礼貌的一件事。
文小姐满面笑容的站起了身,上来推着我道:“你只管去,要是好吃我们就饶过了你,要是不好吃,我们就天天来闹你!”
众位小姐听了这不客气的话都笑了起来。
徐二小姐笑着道:“以后都是要常来常往的,妹妹太多礼了!”
还常来常往?
我可不想掺合进你们家的事!
心里是这样想,可面上却不能露。我笑着应了:“那我可就去了?”留了绿寇在屋子里服侍,行了个礼带着兰泠出了门。
“小姐!”兰泠的眉眼里都带着兴奋。
我朝院子里觑了一眼,除了在我院子里当差的丫鬟婆子,还有不少各位小姐身边的人,满满当当的站在廊下。
这哪里是说话儿的地方?
兰泠笑着颔首,率先两步做出了个请的手势,高声的道:“小姐,您再不来,那酪只怕就要糊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没了张屠夫,还能吃带毛猪”的话来,不禁也抿了嘴笑。
进了屋子,灶上的王妈妈领着媳妇子们正忙活着,见我进了门,大家忙蹲身行礼,面上都是笑盈盈的。
“小姐,您来了!”王婆子拿着巾子擦了手,态度恭敬的快步迎了过来。
待走到了厨房深处,王婆子才笑着开口:“小姐,酪都已经做好了,您要随时可以端上去。”
我笑着点头夸赞她:“你做的酪,阖府上下谁不竖了大拇指!”
王婆子脸上带着矜持的笑容,端端正正的蹲身道谢,倒不像那些低等的妈妈,难得见到主子一次,赶着说些粗俗又谄媚的话。
人逢喜事精神爽,我从腰间的小荷包里拿了一个四分的小银裸子出来赏给她,又吩咐兰泠抓了一大把铜钱塞给她,让她散了给媳妇子们。
顿时道谢声连成一片,人人都春风满面,像是过年一般。
王婆子笑着引了我和兰泠进厨房深处的斗室,炕上铺着簇新的蓝色茧绸坐垫。
这里原是在灶上值夜的妈妈们休息的地方,怕的是主子半夜心血来潮,想吃个什么东西,或是成了亲的主子半夜要水等杂事。既然只是值夜所用,自然装饰的简单,墙只是简单的粉了粉,墙脚处还露着墙皮,简简单单的垒了一个炕,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的炕垫,颜色有些破败灰黄,连原本的花样的都看不清了。炕边摆了一个盆架,上面搁着一个有些变了形的铜盆,大约是因我要来,此刻被蹭的锃亮。
小小的一间屋子,只放了这两样东西,就已经显得十分满了。
显然这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坐垫是特意为我准备的。
“你们这条件也着实艰苦了些!”我在兰泠的服侍下上了炕,随手一指外间柜子上的茶具道:“只拿一套那茶碗去卖了,也可以将这拾掇拾掇了!”
王婆子垂下了眼睑:“主子的东西,万万不敢动的!”
我笑着点头笑她:“不枉你做领事妈妈!不如我出钱把这屋子装饰装饰吧!”
“不!不!”
出乎我的意料,王妈妈连连摆手拒绝。
“哦?”我有些诧异,一旁递茶给我的兰泠显然也没有想到王妈妈会拒绝我的好意,端着茶杯的一双手愣在半空中竟忘了将茶递给我。
我轻轻的咳了一下,兰泠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忙红着脸将茶递给了我。
“奴婢不会说话,但在灶上当差也十年了,和各院子里灶上的妈妈都熟。就是老太太院子里的灶房都是这样的,知道的人说是小姐体贴我们下人,可不知道的......”王妈妈说活的声音越来越小。
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意思却很明显。
如果我贸然改造灶房的耳室,说的好听是我体谅下人,说的不好听岂不是质疑祖母苛待下人。
虽然我嫁过了人,如果仔细算来,到如今也该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却到底没有真正的掌管过大家庭的中馈,还有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仍旧想不到。
我真心的向王妈妈道谢:“多谢妈妈的提醒,是我僭越了!”
王妈妈红着脸喃喃道:“小姐只是体谅我们一时没有想到罢了!”
看着她敦厚忠实的模样,我不禁弯了嘴角。如果是个伶牙俐齿的,大约是绝不敢受了我的谢的吧!
没想到我的厨房里竟藏了这样一颗明珠!
“你下去吧!我要和兰泠说说话!”
王妈妈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也轻松了许多,背部一直紧绷的线条变得平缓,蹲身行过礼出了门,轻轻的从外面带上了门。
“到底怎么样了?”王妈妈一出了门,我就朝着兰泠招手,示意她到我身边来。
兰泠也不拘泥,笑着坐到了我身边,趴着我的耳朵跟我说话儿。
“果然如您所料,夫人就是趁着中午宴席的时候,人多手杂的时候动的手。老太太院子里的朱儿来找我说,夫人借口今天的宴席都是老夫人的小厨房做的,没有时间给陈姨娘做午膳了,从自己的厨房里送了一份午膳过去。朱儿说兰心姑娘尝了尝那饭食,就发现了里面有红花的粉,咱们送去的吕婆子也说里面有红花粉。对了,您不知道什么是红花吧?听说红花是一种堕胎的药,十分厉害!陈姨娘听了之后吓坏了,中午连饭都没吃,只含了您送过去的参片。”
我当然知道红花是什么,我可就是喝了那红花熬成的汤药才没了孩儿!
只是,我明明送了一个原本做产婆的吕婆子到陈姨娘身边看着,怎么兰心又掺合到了里面?
因为猜着母亲要在陈姨娘身上动手脚,我生怕陈姨娘身边没有一个妥帖的人照料,就特意让肖掌柜帮我在外面找了一个懂药理的药婆进来,对外只说是我院子里的姑娘们年纪都大了,要请个知情知理的过来教导教导。恰巧祖母留下了新进来的小丫鬟们给杜妈妈管教,因正院没了地方,就将她们安置到了陈姨娘住的偏院外面的一排鹿顶房子里。我就跟杜妈妈说了一声,只说那婆子不懂事,怕她笨手笨脚的在祖母的宴会上惹了事,我院子里又要招待小姐们,只好将她约束在偏院,那里没人去,免得冲撞了贵客。又让兰泠去悄悄地跟陈姨娘说了这婆子的事,让她万事当心,当天送进来的东西都要找那婆子验上一验,但不要让人家看见了她和那婆子有过接触。
陈姨娘知道这事非同小可,自然是满口答应,保证肯定不会让别人看出端倪来。
怎么她自己身边的人没有出毛病,却蹦出来了一个在祖母院子里养伤的兰心?
而且还牵出了一个朱儿,她不是祖母院子里人,兰心怎么会放心的把这样的大事告诉她一个小孩子?
疑问的话脱口而出:“那个朱儿可不可靠?”
兰泠脸上有些晦涩,尴尬的笑着道:“还真让兰心姑娘给说中了!她说您第一句话一定问的就是这个,果不其然!兰心姑娘让我跟您说,朱儿和肖掌柜一样,只不过一个在内院,一个在外院。至于她插手进这件事里却是巧合,她出来散步,恰巧瞧见那刘郎中在花园口陈姨娘院子侧门花阴里站着,她留了个心就过去瞧了瞧,不想不一会就看见夫人院子里的大丫鬟杏红拿着食盒来给陈姨娘送饭。她就让朱儿去跟杏红说老太太派她来瞧着姨娘,让杏红把饭盒交给她。没想到杏红想也没想就把饭盒交给了朱儿,姑娘就觉得这饭不对劲,打开来瞧了瞧,果然就从里面发现了红花。姑娘知道吕婆子是您派去给陈姨娘的人,就拿了去给吕婆子,两个人确定了就让朱儿来给我报信了。”
也难怪兰心要疑心,如果这饭食是正常的,杏红怎么会轻易的把它交给一个小丫鬟?
大约是做了这样害人性命的事,心里也是不安的吧?
只是兰心......
既然吕婆子是肖掌柜推荐来的,认识兰心是我早就想到的了。
可是我之前一再嘱咐她不要贸然去和吕婆子接触,她居然全当作耳旁风!
原本我们商量的是让新进我院子的小丫鬟来找兰泠,不想她竟然派了祖母院子的丫鬟过来报信。
虽然在外人看来更加合理,可要是这个叫朱儿的小丫鬟不可靠呢!
我背后突然起了一层冷汗,刚才兰泠说兰心在花阴下瞧见了刘郎中,按她那种不管不顾的性子,会不会直接捉了那刘郎中质问?
这可真是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