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这句话,徐二小姐竟若有似无的往我这边扫了一眼,那嘴角噙着的一丝笑意,似有玩味。
一时间我心中警铃大作,明明瞧见她刚刚带着徐三小姐蹦蹦跳跳欢声笑语的走在前面,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我也觉得这个有趣!”徐大小姐红着脸笑着附和,却不能将话说的更不着痕迹些。
说起来也难怪蒋二小姐不喜欢这位徐大小姐。按照我目前听说的,蒋公子绝对是翩翩少年郎的形象,按徐大小姐目前表现出来的资质平平的模样,再加上蒋家是世家,徐家是新贵,却是有些配不上。
蒋二小姐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直接跳过了徐大小姐:“各位姊妹都准备好了吧!”
说罢,调皮的朝我眨了眨眼。
我笑着朝她颔首,示意我的支持。
随着第一声鼓响,先从蒋二小姐手里接过花的是薛四小姐,接着薛二小姐,薛三小姐,薛大小姐,徐大小姐,徐二小姐,徐三小姐,我又转回到薛四小姐手里。
“当”
一声鼓响后骤然停住,众人都瞧着周围,想要发现花落在了谁手里。
蒋二小姐站在清溪身边,朝我笑弯了眉眼。
“既然这花落在了薛大姐姐手里,自然该是听我派遣的了!”
蒋二小姐转身从丫鬟手里接过了梨花木签筒,笑着打量薛大小姐。
薛大小姐今天穿着一件鹅黄水仙花坦领半臂,下面一条水蓝罩纱暗绣马面裙,整个人清爽又端丽。此刻笔直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半眯着眼睛,脸上带着她惯有的疏离客气的笑容,微微的向蒋二小姐点头致意。
蒋二小姐用力的摇了那签筒几下才抽了一根签出来,捻在手里半晌都不肯念出来,面上带着点犹豫难堪的神色。
我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原本还担心蒋二小姐为人刚直,不懂得这些旁门左道,现在看来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女人果然都是天生的演员。
“你捣什么鬼!”就当众人都齐齐的注视着蒋二小姐的时候,薛四小姐耐不住性子率先站了起来:“这么半日都不说!可不准欺负我姐姐啊!”
薛四小姐有一副薛家人少有的赤子心肠。
如今再回想薛郎曾经的作为,和薛大小姐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因为不想伤害我,所以尽力的对我温声细语,好言好语,可另一方面又不愿意自己的家人失望,自己的家人都不愿意接纳我,就始终将我一个人扔在京外的一个小庄子上,任凭我一个大着肚子的妇人和一帮丫鬟婆子作伴。
两个人都一样的对自己的家族充满了责任感又不愿意牺牲个人的感情,才造成了自己和别人的悲剧。
不想薛四小姐看了那签脸色也有些不好,竟一时站在蒋二呆住了。
“快跟我说说是什么好话呀!”一旁薛三小姐眼珠一转,抿着嘴用帕子半掩着面娇笑起来。
“没什么!”薛四小姐从蒋二小姐手里抽了那签就要往签筒里塞,不想蒋二小姐“一不小心”手里一滑,倒将那签掉在了地上,薛二小姐弯腰捡了那签起来想要递过来,却被坐在自己身边的薛三小姐劈手夺了过去。
“呦!”薛三小姐一笑起来就艳色逼人,花枝乱颤:“难怪不给咱们瞧呢!果然是有好话!”
一边的薛大小姐显然也是见了那签,虽然脸上有些难堪,却并没有恼怒。
糟糕!
难道薛大小姐是已经知晓了那个选妃的消息,一心准备攀这个高枝了?
“那签上写了什么?”徐大小姐显然对签里的内容十分在意,竟不顾中间隔着个当事人薛大小姐,直接挤了过去瞧那签上的内容。
一边的徐二小姐淡淡的笑着,拿了块绿豆糕掰开给一边的徐三小姐吃,全然不在意这边的这场风波。
“是杏花啊......”徐大小姐笑得有些八卦:“此签者必得贵婿,当有心想事成之运,在座同饮一杯庆贺。”
从认识了徐家姊妹以来,我是第一次这么感激徐大小姐!
要不是有她,我还不知道有谁能心无芥蒂的把这句话念给众人听!
在座的小姐无不面红心跳,或是装模作样的理衣扶鬓,或是吃茶吃水,或是和身边儿的人说话儿假装没有听见。
薛大小姐脸像染上颜料似的红,手里扯着一方帕子,低着头眉宇里都带着一抹娇羞。
“姐姐这签实在有意思的很!”薛三小姐的声音酸溜溜的:“还真是心想事成又必得贵婿呢!”
“薛三姐姐这话里有话,何不说来给我们听听?”眼见屋里静悄悄的,这个话题就要被略了过去,我只好硬着头皮问。
果不其然,薛三小姐横了我一眼,抿了抿嘴角,过了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还不是我姐姐的好表哥!”
一颗大石头落定,我瞬间畅快了不少!
多亏薛三讨厌她这位嫡亲的姐姐远甚于我,要不我还不好问出这话来。
“你胡说什么呢!”
到底涉及到闺誉,由不得薛大小姐不申斥。但薛三小姐岂是那种怕了她姐姐的人,不甘示弱的瞪了她姐姐一眼戏虐的道:“也不知是谁见了人家连自己最心爱的手帕子掉了在地上都不知晓!”
我眼前马上浮现起了那个时候祁王进来给薛老太君请安的时候薛大小姐娇羞的模样。
我还要多谢那个时候薛郎晚上下了衙常常愿意和我说些朝中之事,让我知道了当时名震京城的穆国公夫人薛大小姐的一些往事。
那个时候听说皇上选了吏部尚书的义女进宫,封了贵嫔,我问薛郎这个女子什么来历,薛郎颇有几分不屑的说这个女子出身贫家,从小就被家人卖到了顺王的府上去做丫鬟,不知怎的一次皇上出府就瞧上了这个丫鬟,嫌她出身低,就让吏部尚书认了她做义女,不过五天就把她接进了宫里。
我不禁好奇,今上虽然是一位少年天子,但手段雷厉风行,处事又颇有沟壑,不像是那种从小长于妇人内庭的软弱可欺之辈。因而我问薛郎可是因为这女子容貌出众,才会让今上如此痴迷?
谁想到薛郎嗤笑一声,抚着我的头发将我拥入怀中道:“我们给事大人问尚书大人可曾见过他那义女,是否惊为天人。谁想到尚书大人大笑道,虽然他没有见过,但据他的夫人讲,那女子不过中人之姿,只是性情十分倔强,一双眼睛分外有神,谁想到就这样就把圣上给迷倒了呢!”
“这样说岂不是还比不上大妹妹?”
那个时候我随薛郎一同叫薛大小姐大妹妹,可她却连我这个嫂子的面都没有见过。今生早早的见了面,却注定再不可能做姑嫂。
“比我妹妹可是差远了!”薛郎慢悠悠的摸着我的肚皮,温暖的感觉让我有些犯困,迷迷糊糊里我随口问到:“这样说若是当年将大妹妹送进宫去岂不好?大妹妹那么个聪明伶俐的,定能闯出一番名堂来。”
谁想到薛郎只为了我这样一句话竟着了恼,一把将我从他怀里拉了起来,不顾我四个月的身孕,硬是要将这件事和我说个清楚明白。
“你这话说的可不对!”我还清清楚楚记得薛郎抿紧的嘴角带着一丝皱纹,显得格外严肃。
“当年我妹妹可不是没有机会进宫的,是她自己不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我有些恼了他的粗鲁,明明知道我多在乎这个孩子,还要这样大手大脚。
在有了身孕的初期,我每日里都过的胆战心惊,如履薄冰,生怕这个千求万求得来的孩子有了闪失,我的后半生没了依靠和着落。
“因为......”到了紧要关头,薛郎反而吱唔着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因为什么!”我那个时候总是感受不到安全,所以格外的骄纵任性,希望时时刻刻都能得到他的宠溺和关注。
当彻底失去了男人给的娇宠和关爱,才发现原来那种玩意儿只是生活的一种调剂,实在不是什么必需品。
“算了算了!”薛郎将我身子里侧的被子一扯,就要将这场争执作罢。
聪明的妻子会适时的退让来避免这场正面的交锋,可惜我从未懂得适可而止,反而是一再的追问。
“那个时候我妹妹有了个喜欢的人,可是他死了!”薛郎不堪我的骚扰,朝我大吼一声:“你满意了吧!”转头盖了被子就睡。
不过为了他妹妹的一件往事,他居然就要这样凶我!难道他不知道我正怀着他的孩子!我心里一时恼他,但又一时悔恨自己逼他逼得紧,又有谁愿意把自家的丑事拿出来说。又急又气,一时只抱着膝坐在床头低泣。
只细细的哭了几声,薛郎无奈只得起身揽了我,一边帮我擦泪一边低声下气的道歉,听我絮絮叨叨的抱怨将那好话说上一箩筐我才破涕为笑。
大约我的沉湎,就来源于依恋他这种赔偿性的温柔。
就在薛大小姐痴痴呆呆的盯着帘子外身着白袍风神俊逸的少年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和曾经站在多宝阁后面的我一样。而她喜欢的那个死去的人,应该就是在弘治五年被处死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