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兰泠见我已经坐起了身，有些诧异。
“我睡迟了，已是巳时一刻了。”兰泠有些脸红，这样的事，是从来没有过的。
“没事，现在洗漱了去祖母那吧！”
兰泠匆匆忙忙的从炕上拿了自己的衣服穿上，绿寇和绿萍早就已经穿戴整齐，绿寇跟着我进了屏风换衣裳，绿萍去了外面张罗洗脸的水。
“小姐。。。是我睡的太沉了。”绿寇红着脸给我系褙子的带子。
是不是我平时太严苛了，不过是偶然一次起的晚了，这几个丫鬟全都战战兢兢的？
穿好了衣裳，净了面，戴了一个赤金镶珍珠的发箍，头发一缕一缕用叶子形状的金钗挽上，施了淡淡的粉，又用了腮红，整个看人起来分外的红润明快。
几个丫鬟手忙脚乱的一通折腾，总算把我打扮停当了。
“小姐，这是您的汤。”
突然想起昨天晚上杜妈妈送过来的那碗汤，难为兰泠还记得。
我伸手去接汤，见了兰泠和绿萍不禁一笑，这两个人，也太迷糊了些。
昨天绿萍腰上系着一条红色的汗巾子，如今她那条汗巾子正明晃晃的系在兰泠绿色的坎肩外面，而两个人的脚上都是一只黄色的鞋一只红色的。
我朝绿寇使了个眼色，绿寇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两个人见了我们俩的眉来眼去，这才知道自己身上的古怪，低头一瞧，两个人都指着对方笑了起来。
“快去换了衣裳，咱们去祖母屋里。”
两个人迅速的换了身上掉换的衣裳，收拾停当就赶紧出了门。
刚走出竹林，就碰上了杜妈妈，一脸焦急的往前走着。
杜妈妈见到我脸上马上就放松了，快步迎上来：“小姐，您可来了，老太太可急坏了！”
“睡的迟了。”我脸上红了红，算上前生我也没有请安晚了的时候。
“不要紧，您快进去吧！”杜妈妈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一手拉着我飞快的进了祖母的院子。
“大小姐来了！大小姐来了！”一进了院门，就有小丫鬟跑着往祖母的正屋喊话，我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礼遇’。
刚掀开门帘，吓了我一跳。
祖母正拄着拐杖，在红裳的陪同下站在门口等着我。
“你可来了！”祖母见我进了门，一把拉住我的手，脸上还有没消除的焦急。
看见祖母这样担心，我心里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尤其是因为自己睡的迟了。
“祖母。。。孙女儿有错，我起的迟了。”这话有些说不出口。
“没事！没事！我就是出去活动活动，哪像她们说的那样！”祖母拍了拍我的手，在我的服侍下上了炕。
“还说不是！半个时辰就要问一遍，要不是我拦着，不知道要往小姐您的院子派过去多少人呢！”杜妈妈不住的朝我抱怨着。
我万万没有想到祖母会这样惦念我。
“别说了！我要吃饭！快去端饭上来！”祖母朝着杜妈妈大声的喝到。
“好！好！我去摆饭！”杜妈妈应着。
祖母向来是一个坚强独立的人，是因为我多日的陪伴变得格外依赖我吗？
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我暂且压下了心头的疑惑，陪着祖母笑着说话。
“祖母您送去的汤很好喝。”我看见祖母面前摆了一碗和我喝的一样的汤，突然想起应该跟祖母说一声我已经喝了那汤。
“嗯？什么汤？”祖母停下手里的勺子，疑惑的问着我。
我指着祖母身前的那碗说到：“昨晚您让杜妈妈给我送了一碗汤，您忘了吗？”
祖母皱起了“川”字形的眉头，想了半天说到：“我没有送汤给你啊？”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杜妈妈擅自决定送了汤给我？
杜妈妈指挥者仆妇们上了早饭，又摆了两个饭碗。
“您还没有用早膳？”
难道，祖母连早膳都没用，只是为了等我？
“老太太要等着您一起用。”杜妈妈盛了两碗皮蛋瘦肉粥。
我指了指祖母身前的那碗汤粥，“祖母不是最讨厌喝这种粥？”
杜妈妈沉了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现在可以肯定，祖母一定有问题！
难道是祖母的病重了？
我瞧出了端倪，脸上的神色自然跟着变了又变。
杜妈妈是个机敏的人，连忙朝我使着眼色，示意我不要多说。
面上沉着的陪祖母用饭，内心却是七上八下。
好不容易用完了饭，杜妈妈带着仆妇们来撤了碗盘。
“我为您烹茶吧！”我笑着拉着祖母的手说。
“坐在这陪我说说话，让他们丫头去忙去！”祖母拉着我的手不肯放开。
“孙女儿最近茶技大有长进，想亲手泡一杯茶给祖母喝。”我依在祖母肩上，摩挲着祖母袖口的绣花纹路。
“去吧！快点回来。”祖母摸了摸我的头发。
“祖母到底怎么了？”我走到外面远离祖母屋子的地方拉了杜妈妈说话。
“老太太近些日子记性有些不太好，就传了郎中进来瞧，说是老太太上了年纪，只怕一日的精神会比一日差。”杜妈妈脸上带着惶恐伤心的神色。
话虽说的隐晦，但我听懂了，祖母只怕是患上了癔症。
“可有什么治疗的法子？”我急切的问道。
“只能多加将养。”
这样说的意思，就是药石无医了。
“祖母知道了吗？”
“并没有说过。”
我暗自叹气。祖母这样聪慧的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怎么会不清楚？从前那样的智慧，很快就要泯于混沌的目光中了，不知祖母的心里是何等的伤痛，却仍旧谈笑风生。
难怪祖母要我主持红玉的婚事，内宅的事，婚丧嫁娶最为重要。祖母这是想将杨家托付给我。
眼角有些湿润，我忙用手背擦了。祖母观察入微，红了眼圈定会被她察觉。
我进了丫鬟们守夜的屋子，绿萍，绿寇，兰泠并祖母屋里的丫鬟们围坐着正在说话，见我进了门，都起身笑意盈盈的行礼。
“姐姐们快坐吧！”我笑着朝绿萍招手：“你和我来一趟。”
绿萍听了忙从人堆里挤到了我跟前，脸上还带着残留的笑意“小姐！”
带着绿萍出了门，径直进了厨房，杜妈妈早已将茶吊烧好，道了谢，取了一套汝窑的茶具放在了茶盘上，绿萍端着那茶盘跟在我身后进了门。
绿萍将那茶盘放到炕桌上才屈膝行礼，祖母淡淡的扫了一眼，并没有叫她起身。
我伸手执了那天青色的茶壶洗杯、落茶、冲茶、刮沫、倒茶、点茶，将手里的茶杯奉给了祖母。
祖母先是望了望茶，接着品了品，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果然茶艺精进了。”
前世的这个时候，我也学过茶艺，只是在母亲的强迫下，实在觉得这是一门十分枯燥的课业。后来嫁给了薛大郎，为了投其所好，我很花过一段时间去学习茶艺，后来发现在这一套动作里我的内心获得了莫大的安宁和满足，也由此爱上了茶艺。
“你是绿萍吧？”祖母和我探讨了好一会茶艺，才转过头去瞧仍旧行着福礼的绿萍。
“奴婢正是！”绿萍从小跟在我身边，从没有受过这样的罚，脸上带着委屈的神色，一双眼睛好像就要掉下泪来。
“听说你父母要来接你回去？”
“是。”绿萍向来有些怕祖母，此刻已是身形微微发抖。
“你当初可是卖了死契进我们府里的。”祖母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看着温润的表面上反射出的阳光出神。
绿萍被祖母这话吓得不清，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求老祖宗开恩，放奴婢跟着父母回去！”绿萍眼中滴下泪来。
祖母既然答应了要放她走肯定不会食言，这样做不过是想要敲打她。
绿萍生性愚钝，我怕她说出什么更不成体统的话来，还不如早早的结束了这件事来的安心。
“祖母。”我坐到祖母身边去揉搓她，祖母哪里受得了我的腻歪，笑着指了我说：“你们小姐一年朝我也开不了几次口，我就应了她，要谢你只谢她去！”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绿萍不住的朝我磕头，我忙下炕扶起了她。
“祖母，何必戏弄她一个老实人！”我朝祖母跺了跺脚。
祖母转身抽开了炕柜上的小抽屉，从里面拿了一张银票出来。
“这是一百两，拿着回家去做个小买卖吧！別再做出这样卖儿卖女的事来。”
祖母又从那炕上拿起了一个信封，放到了银票的上面。
“这是你的卖身契，拿回去就烧了吧！再别被你那老子娘摆弄。”
我拿了祖母给的东西塞给绿萍，绿萍听了祖母那一番话，又羞又臊，满面绯红，怎么也不肯收下那银票。
“拿着吧！这是祖母的一片心意。”我执着的把那银票塞给她。
绿萍谢了又谢，给祖母磕了三个头，被我遣回院子里去了。
时辰尚早，我继续坐在祖母的炕上和她闲话。
“你倒是白白骗了我一百两银子去了！”祖母指着我笑骂到。
“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您屋子里的红玉姑娘到了我那里，可是整日好吃好喝的供着，难道就不是银子了不成？”我摊开手一副要和祖母算个明白的模样。
祖母笑着道：“亏还是大家小姐，竟像个破落户！”
说笑一番，就差不多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因早饭用的晚，午饭不过喝了一碗粥就饱了。
带着丫鬟回院子的时候，我始终觉得身后有人跟着我，可每次回头却偏偏找不着。
这样青天白日的，实在吓人。
“我们快点回去吧！”我对两个丫鬟低声耳语。
两个丫鬟齐齐点头，看来并不止我一个人发现了异常。
刚出了祖母的院子，有一声人语从背后传来。
“小姐，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