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上了年纪，夜里常常醒来，一夜里要了三次茶，出了两次恭，每次大约只睡一个半时辰就会醒来一次。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每次都是刚刚有了睡意就要起身。直折腾到卯时三刻，祖母的院子里渐渐有了人声。
外面只是蒙蒙的亮，祖母却翻转了身子，要起来，我忙上去服侍，刚刚为祖母穿上了鞋，红玉已经带着伺候洗脸的婆子进来了。
红玉手上端着一盏灯，轻轻的蹲身向我福了福，我连忙唤了一声：“红玉姐姐！”
难怪长者面前的丫鬟受人尊重，原来是这般的辛苦换就。
“你回去歇歇吧，有她们服侍我就行了。”祖母含了一口红玉奉上的茶，接着吐在了一旁婆子手里捧着的痰盂。
我点了点头，经过了这样一晚，确实让我感到分外疲惫，眼睛酸涩，腰腿酸疼。
“那孙女晚些时候来给祖母请安。”我蹲身行礼。
祖母摆了摆手：“晚上再过来吃饭吧！”
“是。”我蹲身福了福，刚出了厅堂，只看见绿萍和兰泠正站在厅上等着我，我这才想起昨天晚上自我进了祖母的屋子后就再没见过这两个丫头，倒把她们俩给忘了。
“小姐！”两个人都是欢喜的迎了上来，绿萍捉住了我的手前前后后的看，绿萍则是在离我两三步的距离蹲下身子福了福。
“小姐，您昨晚没事吧？担心死我了！”绿萍直言不讳的问道，兰泠脸色一变，忙的扯了绿萍的袖子。我笑着看了兰泠一眼，真是个心细如尘的伶俐人。
“我们出去再说！”我一手握了绿萍，一手握了兰泠，三个人一起向外走去。
“你们昨晚是怎么歇的？”我问绿萍。
“昨晚我跟着红玉姐姐一起歇在她屋子里，兰泠回了家，今早卯正过来的。”绿萍答道。
“怎么就挑了卯正过来？”我转过头笑着问兰泠。
“昨儿晚上问了红玉姐姐，说老太太一般卯时一刻到三刻起床。奴婢想着来的太早了不好，就选了卯时过来。”
我突然心里暗自庆幸，真是捡了一颗明珠。
刚刚出了祖母的院子，就看见角门门口聚集着一群人，接着母亲在那冯妈妈的簇拥下也从角门转了出来。
母亲一转头，看见了我和两个丫头站在正门门口，朝我招了招手。
我苦笑一下，早知道稍微晚一点出来就好了！
“母亲。”我蹲身行礼，两个丫鬟跟在我身后也把头压的低低的。
“你这是刚从你祖母屋里出来？”母亲拉着我的手站到了她身边，两个丫头只能跟在母亲带着的仆妇后面。
“是，祖母刚刚起身了。”我低眉顺眼的答道。
“你祖母身子可有大碍？”母亲挑眉问我，显然还当我是小孩，想从我这套话。我不禁从心里佩服祖母，想起我之前做的事可不是漏洞百出，多亏有了祖母母亲才没有发现。
“那郎中说祖母是肝气郁结，忧思过甚。”我只把书上看来的随便胡诌了几句，说的含含糊糊。
母亲脸上竟然带了几分幸灾乐祸的笑容，接着问道：“那郎中可给你祖母开了药方子？”
“开了！但是我不识药理，现在已经记不得了。”我回答的干脆，母亲好歹也是祖母的儿媳，竟然盼着祖母生病，这样的人，会喂我喝那种药也不奇怪了。
母亲有一点失望，但很快又恢复了愉快的神色，一点也不像熬了一夜照顾病人的样子。
不对！母亲神采奕奕的模样，怎么也不会是一夜没合眼的模样。再想想母亲看重的尊卑伦常，母亲可是正室夫人，怎么会纡尊降贵的去侍奉一个小妾。既然如此，母亲留在陈姨娘那，不过是为了一个贤良大度的名声。床前端茶递水，宽衣解带的侍奉是侍奉，坐在一旁指挥丫鬟婆子做这做那不也是侍奉？母亲真是，一手好算盘。
母亲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把我送回了我的院子，我冷笑，这是要把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做到底了。
我站在院门口，两个丫鬟从一旁溜回我的身后。
“多谢母亲送我回来，母亲快也回去歇着吧！”我笑着行礼。
“我只是回去取行李罢了。”母亲伸手整理了一下我下颌上斗篷的系带。
取了铺盖和妆奁，那就是要亲手服侍陈姨娘了？看来母亲这是对祖母说的寄名动了心思，不知道会不会起了去母留子的主意？母亲一向矜持自大，应该是不屑动这样的手的吧？
“那母亲快去吧。”我笑着望母亲，那初升的太阳晃的我眼花。
“歇一会早些去你祖母那里。”母亲脸上慈爱的表情快要溢出来。
我乖巧的点头，母亲看了看我身后的两个丫头，扶着冯妈妈的手走了。
我带着两个丫头进了门，绿寇就在门里等着，上前低低的唤了一声“小姐。”
“嗯。”我脚步没停，现在只想上床睡一觉。
“兰泠在走之前给小姐准备了早饭，小姐可要用一点？”绿寇试探着问，听了这句话我抿了嘴笑，调侃的看了绿寇一眼。
这丫头，虽然聪明，可真是敦厚温顺，不争不抢，不过一顿早饭还要点明是兰泠吩咐做的。
“那就先吃饭吧。”我吩咐兰泠。
“是！”兰泠笑着应了，转了个弯去了厨房。
绿萍和绿寇跟着我进了屋子，一起服侍我换了衣裳，绿寇收拾我换下来的那些衣裳首饰，绿萍跟着我出了内室，服侍我上了炕奉了一杯热茶给我。
我接过来喝了一口，原本以为只是热茶，居然是奶茶，里面带着蜂蜜清香的甜，喝了之后感觉胃里突然就舒服了许多。
“这是谁做的？”我指着那茶问。
绿寇已经收拾完了衣裳，站在我身前，笑着答道：“这是奴婢做的，兰泠说小姐熬了一夜，需喝些奶养养胃才好。”这真是不争功的过了分。
绿寇是家生子，难怪会做这奶茶。我们举家是南边迁过来的，不惯喝这奶茶，因此家里倒是不常见的。
兰泠带着摆饭的丫鬟婆子进来，看见我正喝那奶茶，张口问道：“小姐好不好喝？”语气里带着十足十的把握。
“哦？想来你是喝过了？”我举着那茶杯，瞧着她问。
“奴婢这不是先给小姐试试嘛！”兰泠笑着从那食盒里往外拿早饭摆到桌子上。
“瞧你那油嘴滑舌的样！”绿萍笑着伸手戳了兰泠一下。
兰泠也不躲，笑着望着绿萍到：“小姐说了好喝，怎么还不见姐姐赏我？”
“好不要脸的小蹄子！明明是绿寇煮的茶，要赏也是赏她，与你什么相干？”绿萍牵了绿寇的手，两个人一处笑着。
这下不得不佩服兰泠，从前绿萍和绿寇两个人关系也不差，只是始终冷冷淡淡的。这兰泠来了不过几日，三个人就亲亲密密起来。
“好了，好了，我不要了还不行吗？”兰泠用帕子包了筷子递给我，桌子上的菜色倒比往常的精致了不少，只那软糯的糕点就有三五样，想来是担心我熬了一夜，胃口不开，只是不知道是出自兰泠还是绿寇的手笔。
吃了三块糕并一碗粥，愈发觉得困倦，我说道：“你们也下去歇着吧，我要歇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