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我用手猛的拍了一下身边的小几,发出了“砰”的一声。
跪在地上的两个乳娘都抬起头瞧着我,那徐家的乳娘面上还残留着刚刚的愤怒,狰狞的神情还没有褪却。
“徐家可是名门望族,家教自然甚严。徐家小姐身份尊贵,也不是你可以妄议的!”
薛家乳娘没有想到我会为徐家说话,直直的盯着我,十分震惊。
徐家乳娘圆润的面上滑过一丝冷笑,好像在说:就算是抓到了把柄又如何,不是一样要向着我们说话?
那可未必!
“我看这件事还是仔仔细细的跟徐家老祖宗交待一番才好,免得冤枉了徐小姐,也伤了三家的和气!”面上重新恢复和气的笑容,我笑着说出了我心里的打算。
三小姐再留在这就不合适了,难免会让人以为我把她扣下了,在背后嚼人口舌,惹事生非。
不如寻个借口把她送到点翠堂去。
怕就怕两位徐小姐突然跳出来,用自己“姐姐”的身份留下三小姐。
那可是名正言顺的道理,我也没得辩驳的!
“徐家二位姐姐觉得如何?”我用一种极其卑微的态度询问两位小姐的意见。
徐大小姐看了看悠闲的坐在她身边的二小姐,纤细洁白的手捏着茶杯,徐二小姐好像在一心一意的想着自己的心事,根本没有注意到外界的变化。
明面上还是徐大小姐是姐姐,更代表了徐家。
这也是二小姐可以稳坐钓鱼台,做出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原因。
“薛小姐聪明可爱,可我家三妹妹也是我祖母心头肉,我看这件事实在不是我等能定论的。”
徐大小姐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赞成了我把徐三小姐送走。
徐大小姐又看了二小姐一眼,二小姐仍旧是端庄矜持的坐着。
可真是聪明!
即便徐家太夫人问起,只往大小姐身上一推就完事!
到底她可是一句话也没说的!
我转头吩咐站在我身后的绿寇:“你跟着徐三小姐和她身边人,把她们送到点翠堂去,再跟徐老太太回禀为什么把三小姐送了回去!”
绿寇屈膝应是,我又指了跪在地上的薛家乳娘:“你也跟着去,跟三太太说一声,霖姐儿没事!”
有了薛家乳娘这么聪明的人,绿寇也多个帮手。
薛家乳娘低头应是,从地上起了身,擦了把眼泪低眉顺眼的跟在绿寇身后。
绿寇笑着屈膝对三小姐道:“小姐,奴婢送您去老夫人那!”
三小姐摇了摇头,大声的拒绝:“我不去!”
声音清脆的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老夫人那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绿寇弯着身子笑盈盈的哄三小姐。
“那姐姐们为什么不去?”三小姐眼睛晶亮的问绿寇。
绿寇笑着道:“因为小姐们还要打牌啊!”说罢指了指桌子上还没来得及收拾散落着的叶子牌。
“那我跟你去!”三小姐从炕上起身,笑着站在了梨花木的脚踏上。
“难道你还要小姐光着脚走路不成?”绿寇回身笑眯眯的问仍旧跪在地上的徐家乳娘,话却说的居高临下。
徐家乳娘脸上有恨意,却不敢说话,只慢腾腾的应了个“是”,慢悠悠的给三小姐穿鞋。
是想把时间拖的长一点,等着三小姐后悔吧!
显然绿寇也看出了她的意图,笑着跟三小姐说话儿:“老太太们都在点翠堂,小姐您不知道点翠堂吧!两层楼上面有一个大戏台,今天请了结香社来唱堂会,还有我们老太太院子里做的糕点。我们老太太像小姐一样,最喜欢吃甜食了,那糕点都做的甜的不得了!”
三小姐听了绿寇的话,好像片刻都呆不下去了,直催促自己的乳娘“快些!快些!”
我不禁抿着嘴笑,还是绿寇厉害!
还好没有在今天把绿寇放回家!
送走了三小姐,兰泠叫了兰芷带着丫鬟婆子们进来移开了炕桌,换了家常青色杭绸梅花纹的坐垫。
那大红蟒缎团福的被捧了下去。
我又是一阵心痛,才用了一天,只怕以后再也不能摆出来了!
不如赏了给厨房里的婆子们,让她们平时坐卧也能舒坦些。
这样想了,就觉得也不算可惜了。
三小姐走了,就没了和薛五小姐作伴的人了。眼看着日头有些偏西,各位小姐也没有将牌局再支起来,大家亲亲热热的围着炕坐了下来。
兰泠就带着小丫鬟捧着食盒过来。
“小姐,见各位小姐都喜欢,奴婢就叫厨房又做了一些。”兰泠笑着屈膝行礼,一如既往的恭敬,丝毫看不出是曾说出那样尖刻的话来的人。
“快拿出来给我们尝尝!”文小姐见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笑着催促兰泠逗大家开心。
蒋二小姐掩着袖子笑道:“姐姐不是刚用了块玉佩换了包子,怎么这会子还说是‘尝尝’?”
蒋大小姐虽然算不上聪明绝顶,却也是个心性聪慧的,怎么偏偏得了这样一个妹妹?
大家避之不及的话题,她却偏偏要毫无忌讳的说起来!
将来只怕蒋二小姐不仅帮衬不上她,反而还要连累!
但愿蒋将军夫妇能给蒋二小姐挑一门好亲事,那户人家是既宽容大度又重情重义!
想到这我不禁苦笑,说的简单,这可是多少闺中少女的梦想。
要是那么容易就能实现,也不会被称之为梦想了!
各位小姐身边已经都有了玲珑剔透的糖包子,只是上面缺了那个俏皮的喜,显得有些单调。
“怎么我刚看见不是这样的?”蒋二小姐指着包子盯着仔仔细细的瞧着。
“不过是没点喜罢了。”我笑着给每位小姐身边填上白瓷小碟和沉香木筷。
都是年纪不小的人了,总不能像小孩子一样用手抓着吃吧!
文小姐夹了一个包子,小小的咬了一口,里面的糖馅露了出来,流到了小碟子里。
“这么巧妙的心思,也不知道将来会被谁假娶了去!”文小姐每咬那包子一口,就称赞一番,引得其他小姐也连胜附和。
谁不是住着自己的院子,用着自己的厨房!不过几个糖包子,就是做的再好吃,也绝不会夸张到文小姐说的那样!
文小姐用帕子掩着嘴角笑道:“亏得我没个兄弟的,要不定要劝着我娘为他定下了你!”
饶是嫁过人,听见这话也难免脸红。
我轻轻的推了她一下,娇嗔道:“姐姐说什么呢!”
一斜眼瞟见一旁蒋二小姐夹着包子傻呵呵的坐在那朝着我笑。
正时祸水东引的时候!
我扯了文小姐的袖子拉了拉,笑着向蒋二小姐怒嘴:“瞧那个呆子,想的都入神了!”
“莫不是恨嫁吧!”文小姐神神叨叨的跟我念叨,惹得各位小姐都大笑了起来。
就是想心事想的再入神,也要被这响亮的笑声震醒。
蒋二小姐迷茫的盯着我们问:“怎么了?怎么了?”
大家又是一阵笑。
说了一会话,绿寇领着薛家乳娘进了门,笑着行礼道:“小姐们,太太们要回去了,请各位小姐到老太太院子里去呢!”
我悄悄的朝绿寇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绿寇微微颔首。
各位小姐笑着起身寒暄,这个说着“今日多有叨扰,改日到我们家里玩。”那个说着“多谢款待。”
一时间倒也很有几分契阔,热闹非凡。
只听见那边蒋二小姐拉着文小姐的手道:“十五号我们家办赏荷宴,姐姐来吧!”
文小姐摇了摇头,小声的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出门了!”
蒋二小姐脸色就有些不好看,文小姐敏锐的观察到了蒋二小姐低落的情绪,轻轻的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小声的打趣她:“但你可以来我家玩嘛!”
蒋二小姐听了又高兴了起来。
我不禁为蒋二小姐的天真莞尔。
哪个要嫁了的女孩儿不是窝在闺房里做针线的?就是蒋二小姐去文府做客,文夫人也不会让自己要嫁了的女儿大大咧咧的坐在宴席上的,不过就是露露面罢了。
这个呆子却信以为真,没准还满心欢喜的准备这样做!
我去拉蒋二小姐的手笑着嗔文小姐:“你知道她的性情,怎么还能这样欺她?”
文小姐挑了挑眉,叉着腰笑道:“我文念秋什么时候说过妄语!”
原来文小姐的闺名是“念秋”!
“姐姐的名字真好听!”蒋二小姐说出了我心里的想法。
文小姐脸上带了一点飞扬的神色,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问:“你们俩知道为什么叫‘秋’吗?”
我心里也有些疑惑,‘秋’虽然有果实累累的寓意,但也有‘瑟瑟秋风’的说法,更有古曲‘秋风秋雨兮’这样感怀伤情的,可见‘秋’往往与万千愁思有不可分离的联系。
难道是因为文小姐出生在秋天?
还没说话,文小姐脸上已经升了两朵可疑的红云,将我们两个人拉得更紧密,弯着嘴角笑着道:“那是因为我娘的小字是‘语秋’二字。
文小姐一双妙目神采奕奕,两上红彤彤的,整个人像被艳云笼罩着一般。
就是听着的蒋二小姐也满面绯红的露出了神往的神色。
竟然有人会用女儿的名字这样大胆直率的表达对妻子的爱慕!
我突然很想知道那位被称为‘义商’的文家大老爷是怎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