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乳娘流露出尴尬的脸色来，轻轻扯凝霖的衣袖，向我讪笑：“我们小姐年纪还小，不懂事，表小姐别把她的话放心上。”
凝霖微微抬头望我，面上透出一股倔强的气息来。
完全不同以往的稚气。
我推开兰泠撑在我头顶的伞，半蹲在她面前:“你要说什么？”
乳娘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表小姐......您......”
凝霖微微踮脚，凑在我耳边：“姐姐千万不要听我娘的，大伯母是要给我大哥纳妾。”
我捏了捏凝霖的小脸儿，不由发笑：“就属你机灵！”
凝霖唇边挽起一个小小的笑容，分外俏皮。
目送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风雪里，我和兰泠回了屋里。
两个小丫鬟正围在炉边烤火，一见我们主仆进门，忙都站了起来。
我朝她们笑了笑：“外边儿下雪了，你们屋里不比这里暖和，想坐就多坐会儿吧！”
两人面上流露出惴惴不安的神情。
多半是受了小陆氏的命令，留我和兰泠在屋里，说话没了顾及，好探听我们虚实的。
我是好意，但她们却没这个福气消受。
我兀自笑了笑，不理她们，自顾自解了风兜儿系带，一迈脚进了内室。
两个小丫鬟垂头站在门槛子外边儿，一脸做错了事的表情。
兰泠不忍心，吩咐她们俩：“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下去吧！”
打头儿的小丫鬟伶俐，屈膝向我行了一礼，后面的忙跟着，两人小心翼翼的出了正屋。
兰泠随我进了净室，一边替我解衣裳，一边皱眉：“......她们也都是身不由己的，小姐何必为难她们？”
除掉了外面的大衣裳，顿时就觉得整个人都松快了下来。我活动了一下肩膀，从箱子里挑了件湖蓝素面儿风狐毛边儿的坎肩套上，笑着弹了一下兰泠的脑门儿：“我要是不摆出点脸子来，我那个亲亲的姨娘怎么能放心呢！”
兰泠捂着脑门儿，脸颊气得鼓鼓，抱怨了两句，服侍我净面漱口，守夜在外，一夜无话。
天边遥遥传来五声鼓，明明离我远的很，不知为什么，突然就从睡梦里惊醒了过来。
我从床上坐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直的后背。
挑开帘帐的一边，窗子被晚风撩开了一条缝，里晃晃的透出月光来，正映着斜躺在美人靠上的兰泠面上。
一半明，一半暗，一张恬静如水的睡颜。
我披上小袄，趿拉着鞋，越过兰泠去关窗子。
正瞧见宋妈妈打着灯笼，陪着个青色棉袄的小妇人儿急急忙忙地我这走。
“小姐......”
我被兰泠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手一抖，将那窗户“砰”的一下打开了。
清晨的凉风呼呼的灌了进来，打得我和兰泠都是一个激灵。
兰泠忙把她床上的棉被围在我身上。
“小姐醒了！”宋妈妈站在当院惊喜的叫了一声，伸手扯了那妇人道：“咱们快走！这事可拖不得......”
那妇人微微抬头，一把将宋妈妈扯住，欲言又止：“妈妈......”
我这才认出来，竟然是百木家的。
心里咯噔的一下。
来的不是我院子里的人，却是周百木家的。
这说明了什么？
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乱子，绿寇要留下主持，还是我的院子里出了什么纰漏，绿寇等人都被制辖住了，所以只好求百木家的给我带个信儿？
兰泠穿好了衣裳，忙开门将宋妈妈和百木家的迎了进来。
深青的裙子下摆湿了足有二寸，周百木家的手里拎了把油纸伞，满面惶急地进了门，微微向我屈膝一福，就开口道：
“大事不好了小姐！”百木家的抬起苍白的脸：“今天晚上，傍晚，用过晚膳后，陈姨娘就吵嚷着，说自己头疼的紧。奴婢以为，姨娘和往常一样，只是即将临盆，身子有些不舒坦，就劝姨娘喝了保胎药，服侍她宽了衣裳，上床歇了。”
我心里一阵打鼓，隐隐预料到了接下来的话。
“......绿寇姑娘一般酉末二刻会来与姨娘说说话儿。当时，绿寇姑娘站在门外，有个小丫鬟来找，说是备下的年礼出了问题。绿寇姑娘当时就急了，奴婢......奴婢就跟绿寇姑娘说，姨娘身子不舒坦，已经歇下了。绿寇姑娘不放心，进了内室来瞧，看见姨娘确实躺在床上，就跟着小丫鬟走了。“
我阖了阖眼，一阵酸痛。
我费尽心力保全的孩子，十月怀胎，马上就有机会睁开眼睛，瞧一瞧这个世界，偏偏在这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眼角有滚热的液体划过。
不知为何，好像又体会了一次丧子之痛。
“......姨娘睡了足足两个时辰，都未曾翻过一个身来。奴婢们都有些奇怪，就上去瞧了一眼。这才发现，姨娘她......根本就不是睡着了，而是疼晕了过去......“
周百木家的头越垂越低，额头上渗出点滴汗水来。
我一把提起周百木家的胳膊来：“你是说，陈姨娘她只是昏了过去？”
周百木家的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奴婢出来的时候，家里已经请了稳婆过来。”
我颦了颦眉，望向她手里的伞：“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外面一轮大月亮，显然雪停了已经有许久了。可她手上却拿着把油纸伞，裙角上还带着泥，分明就是冒着雪赶过来的。
宋妈妈在一旁插嘴：“小姐，这是人命管天的大事呀！哪里还来得及问这些口水话......”
兰泠从我身后走过去，扯着宋妈妈往外走：“......周家嫂子有了身子，我的衣裳穿不上，只好借妈妈的使使......”
宋妈妈张嘴还要说话儿，见我面色冷峻，只得憋了回去，面色讪讪的往外走。
我从妆奁里找了根银簪子出来，除了灯罩，把灯芯挑的亮了些：“坐吧！”
周百木家的红着脸摇头：“......奴婢不敢！”
我叹了一口气，伸手倒了杯茶给她：“既然叫你坐，就是真的让你坐。喝杯茶暖暖身子罢！”
百木家的讪讪的站了一会，轻轻道了声谢，局促不安的坐了。
“奴婢是亥初出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