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两全之法
白日沧2021-01-17 20:583,201

  浑浑噩噩的梦境消耗了谢南楼太多的精力,他分不清究竟在这里困了多久,睁开眼只能看到一片漆黑,温寂清始终在想办法将他拉出去,可后来也没了动静,他一度认为温寂清受了什么伤,挣扎着想呼喊,却发不出声音,清醒不过几秒钟,又会陷入昏迷的状态,梦境一连串的涌上脑海。

  这是安初晴和安初雨最初的记忆,他知道自己正在里面寻找最后的真相。

  自此以后,刘老头便没有再管过初雨,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和谢南楼上一次进游戏时所看到的便大致能对上了,只是他越看,心里的疙瘩就结的越大。

  按照上一次游戏中的故事推断,安初晴对于安初雨来说一直存在有一种愧疚和歉意,他想要用牺牲自己去换安初雨一生健康,并死在他们生辰的那个夜晚,没能听到子时的钟声,故事的走向也是这样,安初雨对于这种突然的获得的亲情和关怀非常依赖,和安初晴短暂的相处了几日后,便敞开了心扉。

  安初晴不止一次的向他提起,他们兄弟二人最终只能活下来一个,而自己愿意为了弥补他前半生所有的痛苦去牺牲,谢南楼想,如果不是自己太敏感,就是自己太恶毒,安初晴这种话总有一种引诱的意味在里面,就像在无形中,潜移默化的去引导安初雨一样。

  安初雨不是傻的,自小的生活环境让他的心思比一般孩子还要敏感,他开始对安初晴产生距离,直到安初晴要回安家,这种情绪终于彻底爆发了出来。

  那天是一个雨后的下午,燥热的空气被山雨冲刷殆尽,安家匆匆来了人,什么也没说就要把安初晴接走。

  初雨扒着门框往里看,院子里的人神情严肃,就连安初晴一直带着笑意的嘴角也平直了一些,他无意的一个抬头,看到了门外偷看的初雨,初雨笑了一下,以为他也会冲自己笑一笑,可是没有,他只是面无表情的别开了头,转身进了屋。

  那个眼神微小短暂到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或者安初晴当时并没有注意到他,虽然被忽视掉的感觉很不开心,但他还是执拗的守在门前,因为安初晴对他说过,他要带他回安家。

  安初晴要回安家了,他也会把自己带回去的对吧?纵然怀揣着这份希冀,他仍旧不敢去直面可能会出现的事实,屋子里说话声断断续续的传来,他等了一会儿,干脆抱着膝盖缩在了门旁边,也许下一秒,里面就会传来安初晴欣喜的声音,然后跑出来拉着他的手,告诉他,他可以跟着自己回家。

  可是没有,里面争吵的声音像一把把尖刀,深深刺在他的心上。

  从下午一直到晚上,太阳下山的时候,房门终于被人推开了,安初晴当先走了出来,初雨一个瞌睡醒过来,赶紧爬起来往里看。

  “哥哥……”

  安初晴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垂下头去,轻轻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却仿佛什么都说明了。

  初雨侧身让开门,安初晴一步一步从他身边走过,他就像个木偶一样,僵硬的看着安初晴的身影,几次想要张口喊他一声都忍住了,而安初晴只是往前走着,连头也没有回。

  当天夜里,初雨发烧了,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生病,虽然他看起来瘦小孱弱,但说起来,他似乎并没有生过很严重的病,甚至其他孩子经常发烧伤风,他也没有过,但是这一次,病情来势汹汹,彻底将他击垮。

  他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没有人关心他,也没有人想起来要去给他叫个大夫,甚至是他自己都没有想起来要看一看病,双眼无神的盯着头顶的帷幔,看着蜘蛛结出一层一层的网,灰尘在阳光下不停地浮沉,连续高烧不退让他的脑子已经有些不太清明了,浑浑噩噩中,和安初晴相处这几天的时光在他脑海中不停地回放,他强迫自己不去往不好的方向去想,安初晴只不过是一个和他一样大的孩子,哪里有能力把自己带回家呢,他一定是因为愧疚而无颜面对自己,他心里已经很难过了,自己竟然还在心里去诋毁他……

  不行,他不能这么下去了!

  初雨心中终于萌生出了活下去的念头,他挣扎着从榻上爬起来,伸手够到窗台,奋力的摇晃着窗子,试图能引起外面经过人的注意。

  有脚步声从走廊里传来,他屏住呼吸,这个脚步声太熟悉了,是刘老头。

  “义父,义父……”破碎的声音从干哑的嗓子里传出来,刺破窗纸,随风飘散在阴暗的走廊里。

  没有人回应。

  初雨抬起上半身,想要推开窗子:“义父……”

  仍旧没有人回应,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是外面的人走了。

  他颓然的倒在榻上,泪水顺着脸颊一颗一颗的掉在枕头上,刘老头打他的时候他没有哭过,被骂的时候也没有哭过,安初晴从他身边走过时他也没有哭,这一刻,他再也忍不住心底的酸涩。

  他恨刘老头,可又本能的想要依赖他,如今刘老头的离开,让他觉得自己真的被抛弃了一样。

  第二次被抛弃……

  初雨蜷缩在被子里,为了防止哭出声,牙齿将嘴唇咬的鲜血淋漓,腥甜的味道蔓延到嗓子眼里,呛得他不住的咳嗽,连续的高烧让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哭了一会儿,他就觉得头脑发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四肢百骸像被拆开重组过一般疼痛,但肚子里却暖洋洋的,比较闻到一阵香甜的味道,他睁开眼,入目是昏黄刺眼的灯光,当即一愣。

  有人来了?是谁?

  “你醒了?”小和尚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揉了揉眼,似乎刚才打盹睡着了,看了他一眼,走到桌边端了一碗汤药过来:“喝了吧。”

  初雨看了那药碗一眼,别开头:“我不想喝,你拿走吧。”

  “这可不是你想喝就喝,不想喝就不喝的。”小和尚坐在床边上,伸手扳过他的肩膀。

  初雨本来就没他有劲儿,当即被推的歪向了一边,整个人猛的一晃,胸口骤然疼了起来,嗓子里像哽住了什么,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

  小和尚吓了一跳,赶紧给他端水:“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初雨捂住嘴,剧烈的咳嗽让他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喉头一甜,净咳出一口鲜血。

  他愣住了,小和尚也愣住了。

  “初雨,初雨你别吓我。”小和尚怔了两秒钟,立马扑上前将他接住。

  初雨摇晃了两下,眼前一白,又晕了过去,最后清醒的一秒钟,他没来由的想着,也许所谓的传言并不是传言,这个世上真的容不下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他和安初晴真的只能死一个。

  那也,让安初晴活下去吧,他那么美好,而自己就是臭水沟的一条老鼠,死了不足惜。

  小和尚在他的床前守了整整一夜,寺里的大夫来看过,什么也没有说,走的时候叹着气摇了摇头,小和尚想问,却没敢开口,他害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这样还不如不知道。

  初雨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天下午方才有了要醒来的迹象,小和尚练功回来,立马跑到后山去看他,却发现小院的门开了。

  院子里住的都是在寺里领了职的,这个点不应该有人回来,倒也防不住有人回来拿东西,他轻手轻脚走到门口,忽然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青色身影站在初雨的门外,是安家那个小大夫,张季辰。

  张季为什么会来这里?小和尚感到非常惊讶,他推开门,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为何在这里?”

  张季辰猝然回头,看到是他,微微笑了笑,就道:“听闻初雨病了,过来探望探望。”

  小和尚知道刘老头在俺家的宅子里挂过职,心说他们认识倒也可能,探头往里看了一眼,没看到什么,就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贫僧就先回去了。”

  “小师傅慢走。”张季辰没有留他,语气中透出些微慌张,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让他走。

  目送小和尚下了山,张季辰才再次回到院子里,关上门,上了栓,匆匆跑进屋里。

  “你们两个不能这么做。”他用背堵住门,声音低沉的说道。

  屋子里,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此时正穿着一模一样的干净衣裳。

  张季辰重重叹了口气,别开头不忍去看:“他现在身体很虚弱,不能下地行走,你们这个计划,需要往后推一推。”

  “你会治好他的。”安初晴系上外衣的带子,笑盈盈的看着张季辰:“你都把我治好了。”

  张季辰有些抓狂:“这不一样,这根本不一样。”

  安初晴面上的笑意收了起来,异常郑重的看着他:“没什么不一样,都是一样的。”

  张季辰笑了一下:“你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么?”

  初雨低着头,靠在床上一动不动,他能感受到张季辰钉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可他没有勇气抬头去直视他。

  “你觉得自己很聪明吗?当初能骗过只是因为你们还小,后来不也是出现问题了么?就算你们两个完完全全成为了一个人,行为举止一样,目光笑容一样,如果是这样,你们苟且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生命最重要的价值在于为自己而活,这样的活法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安初晴伸手制止他的话:“别说了。”

继续阅读:第七十一章: 心生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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