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楼和张季辰刚挤到前面,龙头已经被人撕开了,一具满是鲜血的尸体摔了出来,重重倒在地面上,尸体的头颅顺势一转,正面对着谢南楼跑来的方向,谢南楼刚停稳脚,抬头正对上那人凸起的猩红双目,当即打了个哆嗦,脚步穆然一收,紧紧攥住张季辰的手,整个人仿佛呆了一样,精神有些恍惚。
张季辰赶紧用另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带着他转了个身,柔声道:“害怕就不要看。”
谢南楼机械的吞了口唾沫,慢慢把他的手挪开,就说:“我,我不怕……”
他并不是害怕尸体,只是刚才那一幕对他的感官冲击太大,让他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这会儿回过神来,突然觉得这具尸体有点儿眼熟。
“我怎么看着他,有些眼熟?”谢南楼捂着眼转过身,从指头缝里又确认了一下,确实没看错,就是眼熟。
安静渝从人群里挤过来,看着谢南楼道:“是府里的花匠陈瘸子。”
张季辰闻声回头看了她一眼。
安静渝笑着回看过去:“张大夫不认得?你还帮他瞧过腿呢。”
张季辰没有回答,和谢南楼二人拨开人群走到尸体前面,从地上捡了条竹竿,将挡住尸体头部的衣裳拨开,露出一张满是血污的脸,死者表情很平静,眼睛睁着,丝毫没有痛苦的神情,就像是这人盯着某处短暂的出了会神。
谢南楼并不认识陈瘸子,也许是偶尔有过一面之缘,见了觉得熟悉,但从未同此人说过话,也对不上号,只能看向张季辰。
“是他。”张季辰点头,那日在花园中打量他的人,就是陈瘸子。
张季辰料到了他会出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蹲下身检查了一下陈瘸子的尸体,手在碰到胸口时一顿,忙将陈瘸子身上的衣裳解开,招手示意谢南楼过来看,谢南楼探头看了一眼,就看到被血染红的皮肤表层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洞,看的他一阵恶心,赶紧缩回去,就听张季辰凝重道:“是钻进龙头以后,被竹条扎死的。”
谢南楼不可置信:“被竹条扎死?”
他看了看已经破烂不堪的龙头,足足有半两小汽车大小,真要钻进去个人简直轻而易举,可是他们来的时候裱纸已经糊上了,龙头骨架是镂空的,不可能有人在里面糊纸的师傅看不到……
“龙头什么时候裱的纸?”谢南楼忙问旁边一个跌坐在地上的师傅。
师傅张了张嘴,哆哆嗦嗦道:“昨,昨晚,不,不可能,不可能的,他如果在里面我们肯定能发现,竹架子才多重,不可能多了一个人感觉不出来。”
谢南楼一琢磨,说的也对,更没头绪了,难不成是陈瘸子来逛庙会,看到这龙头如此栩栩如生心生歹念,偷偷把自己塞了进去?众目睽睽之下别说他有没有机会,即便真的靠近了龙头,撕开裱纸钻进去,龙头表面的裱纸定然会有破损之处,可是没有,他刚才仔细的看过龙头表面的裱纸,还在心里感慨古人的手艺精绝,整整一张白裱纸,别说破损了,平整的连个褶都没有。
张季辰看了一会儿,也不知看出了什么名堂,就站起身:“走吧。”
谢南楼追上去问道:“有关系么?”
张季辰会意,点了点头,正准备掏出帕子擦手,余光忽然在人群中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他往四周找了找,并没有再看到那人,便收回目光,趁无人注意,在谢南楼耳边低声道:“他也是真人玩家,应该是暴露了身份,被人证实后举报了。”
谢南楼忽然有些害怕,原来规则中说的被举报人的下场竟是这样:“那他们死了以后呢?会去哪里?会回到现实世界么?”
“不知道。”张季辰将帕子随手丢到路边的草丛中,语气透着几分冷漠。
谢南楼本能的察觉到张季辰对于这个问题回避,便不再开口,他本来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暴露身份,现在看到陈瘸子以后更害怕了,一颗心七上八下悬着,总想再问一问,未知所以才可怕,如果他知道了在游戏中死后的结果,也许会更坦然一些,可是张季辰并不想告诉他。
他试探着在心里叫了几声系统,奇怪的是并没有回应,从昨天晚上开始,这个烦人的系统便一直没有出现,谢南楼有些纳闷,却也没多想,毕竟有它没它,都差不多。
安静渝不敢往里凑,一直在外围等着二人,见谢南楼低着头无精打采的走出来,赶紧跟在二人身后,谢南楼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她自讨无趣的跟了一阵,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难道不想问问陈瘸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么?”
“问谁?问你啊?”谢南楼心情不好时就爱怼人,这张嘴说不上缺德,怼人却非常在行:“他丫的虽然是个瘸子,好歹腿长在他身上,人家爱去哪去哪我管得着?”
安静渝眨着无辜的大眼愣了一会儿,接着又开始叭叭的说个不停:“你不觉得咱们家最近很奇怪么?前两天莫名其妙死了一个伙计,今天又……”
“我的好妹妹,我前几天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我哪知道府里那么多事儿呢。”
“可死的是你的伙计,这陈瘸子也是你院里修剪花卉的花匠。”
三人挤出人群,谢南楼终于忍无可忍了,他最烦别人唠唠叨叨拐弯抹角的跟他耍心眼,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非得阴阳怪气的让人往他心里猜,烦都烦死了还猜什么猜。
“我说大小姐,你一个姑娘家不害臊跟着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干什么呢?我虽然是你哥,但这是你嫂子,你觉得你在这儿合适吗?”谢南楼气疯了,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通,话都说完了自己才意识到问题,讪讪摸了摸鼻子尖,有些不好意思。
安静渝被他吼的一愣一愣的,接着眼眶一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下换成谢南楼愣住了,他可看不得小姑娘哭了,尤其是长得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赶紧手忙脚乱的要哄,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急的直打转:“你快别哭了,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
“你就是欺负我!”安静渝撒泼似的一跺脚,扯着嗓子哭的更嘹亮了。
庙会上人本来就多,不少人开始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这小祖宗不嫌丢人,他嫌啊,惹不起我躲着,谢南楼咬了咬牙,拉起张季辰就往回跑。
张季辰抿着嘴憋笑:“你觉不觉得咱俩这么跑,很像……”
“像什么?”
张季辰噗呲笑了出来:“私奔!”
谢南楼猛的回头,瞪了他一眼:“私你大爷!”
衙门里来了人,将陈瘸子的尸首带了回去,陈瘸子是安府的伙计,安家人免不了要被叫去问问话,这一行来的多是女眷,有几个公子哥儿也是毛头小子,安大太太留在梵净寺上香,一时间连个主心骨的人都没有,最后还是张季辰出面打发了衙役。
“真晦气,他一个臭奴才,死了怎么要我们跟着麻烦。”之前怼安静渝的那个姐儿低声骂了一句,让随身丫头拿着手帕给她掸身上的灰,要把晦气都扫掉。
谢南楼睨着她问张季辰:“这祖宗是谁?”
张季辰不知从哪又变出来一块手帕,正慢条斯理的擦着手,随口回了一句“你二姐,安静湘。”
谢南楼好笑:“静香啊,小夫和胖虎呢?”
张季辰无力:“正经点!”
谢南楼立马立正,顺带还敬了个礼:“好的领导,不过领导,你这一会儿擦了n次手了,再擦下去,就吐露皮了。”
张季辰这才意识到什么,看了自己的手一眼,把帕子收了起来,点点头:“回去好好洗洗,走吧。”
谢南楼追着他问:“你是不是有洁癖,你有洁癖为什么还要动陈瘸子的尸体?”
张季辰:“忘了。”
谢南楼心里一直堵着一个疙瘩,张季辰虽然看起来像是什么都不在意,外人面前寡言少语的,实际上好胜心比谁都强,就像之前谢南楼只是发现了屏风上的两条线,把自己心里没什么依据且荒唐的想法一说,张季辰立马能顺藤摸瓜去查张嬷嬷,他不怕走错路多走路,只怕自己露下了重要线索落人一步,这种人往往有极其强烈的执念支撑,不然达不到这种拼命的程度。
他究竟为什么进来这场游戏?只是为了在现实生活中获得一次爆红的机会?
谢南楼想不通,干脆问了出来:“你就这么想赢?”
“所有人都想赢。”张季辰轻笑一声:“不止我一个。”
有了这么一个小插曲,安府的少爷小姐们也没了游玩的心思,兴致勃勃而来败兴而归,回去的路上,除了安静渝气鼓鼓一直盯着谢南楼外,其他人都耷拉着脑袋。
谢南楼被她盯的实在受不了了,找了个机会溜达到她旁边,挠着头不耐烦的问她:“你就这么看不惯我啊?”
安静渝冷着脸将头一扭:“哼,不跟傻x说话。”
瞧瞧这优美的中国话,瞧瞧这精彩的语言艺术,傻x这个词竟然通古贯今,不得了不得了。
谢南楼眨眨眼,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玩味儿。
安静渝也反应过来了,张了张嘴:“我说我不跟傻子说话。”
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谢南楼嘿嘿一笑。
张季辰也走了过来,敏锐的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不对,问谢南楼:“怎么了?”
谢南楼摆摆手,没说话,继续盯着安静渝笑,笑的一脸猥琐。
已经出了主街,周围并没有多少人,安静渝往前面看了一眼跟其他人的距离,觉得机会到了,清了清嗓子,伸手一拽谢南楼的领子口,将他拖到路边的树林里,重重抵在树上,恶狠狠的说:“老娘懒得跟你们装下去,我是来跟你们结盟的。”
“结盟?”谢南楼咳嗽起来,拍了拍她卡着自己脖子的手:“姐们儿,你好歹给点儿诚意。”
张季辰也扣住了安静渝的手,手劲一点一点压下去,沉声道:“你把他放开。”
安静渝吃疼,两条秀眉拧了拧,呸了一声:“你们傻呀,我能松手嘛,咱们三窝在这儿,有个心眼的都知道干嘛,我掐着他,被人发现了我可以说我看不惯他啊,反正他在府里就是一坨臭狗屎,也没几个人待见。”
谢南楼使劲挣扎起来:“你才臭狗屎。”
“别动。”安静渝小小的使了一下劲,她没打算真伤害到他,只是做个样子,更何况自己的手腕还被人握在手里,就道:“跟不跟我结盟?”
张季辰道:“理由。”
安静渝有些怕他,说话时底气有点儿不足,她本来只是盯上了谢南楼,没把张季辰也算进自己队伍里,这个人一看就不太好控制,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掌握不了他,也不去冒那个险,万一到最后被倒打一耙前功尽弃,那就凉了,可眼下看来,张季辰不仅仅在游戏里跟安初晴是cp设定,似乎现实中也有某些关系,不然怎么能这么护着他。
脑筋飞快的转了两个圈,安静渝知道现在肯定甩不掉张季辰了,那就把他也拉进来吧:“你不是第一次进游戏了吧?”
张季辰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安静渝问道:“那你有没有遇到过吞并游戏。”
张季辰和谢南楼同时皱眉,异口同声问道:“吞并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