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节是当地人为了祈求多子多孙,为后代祈福兴办的节日,每年的腊月初六起摆庙会,一直摆到腊月十一,庙会从后山山门口一路摆到清水镇与县城交界处,舞狮杂耍的,摆摊唱戏的,十分热闹。
“你们知道为什么要叫娘娘节么?”安静渝从队伍后面挤过来,故意挨着谢南楼和张季辰走,说话时也有意看着二人的神色,意有所指。
谢南楼不傻,他猜的出来这人在试探自己,便转过头背对着她,一副乡巴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大呼小叫的拉着张季辰看路边小摊上卖的玩意儿。
安静渝白了他一眼,继续说:“相传很久以前发生过一件怪事,城中一连十年都没有孩子出生,就连外地来的婴幼儿,只要不超过十岁的,来到这里以后,过不了半年就会夭折,城里的人想尽了办法,也没能打破这个诅咒,直到后来,镇子上来了个抱孩子的女人,那女人衣衫褴褛,一看就是逃难过来的。”
“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故事?”安家的另一个姐儿凉嗖嗖的戳她脊梁骨:“整日里听这些神神鬼鬼的,也不怕给自己招了晦气。”
安静渝并不搭理她,旁边人想听,便继续说自己的:“镇子上有个妇人刚没了孩子,见了这女人举目无亲又抱着个婴儿,不由起了恻隐之心,好心提醒她说这镇子不干净,孩子活不了,让她赶紧走,可这女人死心眼,非说要留在这里等她男人,怎么也不肯走,妇人没辙,你既不走,便不走罢,于是将母子二人叫回了家安置了,夜里好吃好喝贴心照应,白天女人要出门,便把孩子锁在屋里,一连过了三天,妇人察觉了不对,怎么这孩子一声都不哭呢?”
“鬼娃娃?”谢南楼低呼一声,惹来众人一顿白眼,谢南楼嘿嘿一笑,他打小就喜欢听这种民间怪谈,没忍住不是。
安静渝笑着摇头:“这正是整个村子的转折关键,这妇人虽然察觉了问题,但碍于女人出门前对她的叮嘱,让她无论如何都不能随意打开房门进去看,她虽然只是个乡野农妇,却也懂得分寸信守诺言,每日女人离开后,便把准备好的饭菜放到门口,等到夜里女人回来时,便把凉掉的饭菜收回去倒掉,绝对不能再吃,如此过了十日,夜里睡觉时做了一个梦,梦到女人抱着孩子向她告别,并告诉她,十个月后村子里会有孩子出生,第一个出生的孩子不能留,不然以后所有的孩子都留不下。”
谢南楼听着听着,心里升起一股异样,这个故事听起来,竟有几分诡异的熟悉感,胳膊上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第二日醒来,妇人发现女人果然带着孩子走了,一个月后,村子有女人陆续坏了孕,这之中就包括这名妇人,她记着女人的话,生怕自己是村子里第一个生孩子的人,几个月间一直提心吊胆。”
安静渝很有讲故事的天赋,语调不急不缓,说到重要的地方还会适当的停顿,本来无心听她说话的几个人也纷纷围了过来,认真等着下文,就连旁边一个卖炊饼的小摊摊主也凑了过来。
小摊摊主探着身子接话道:“后来第一个生孩子的,还真是这个妇人,所以你们猜怎么着?
每个节日几乎都有一个神话传说,或美好或凄凉,大多都有他自己的含义在,这娘娘节既然建立了,又流传下来这么一个地摊文学瞎编烂造的俗掉牙的故事,那肯定是这个女人舍小我为大家了。
安静渝不打算吊大家的胃口:“妇人舍掉了自己的孩子,却换来了整个村子的安宁,也正是这一桩善缘为她谋了福报,家族慢慢发达起来,成了当地的名门望族,当地人为了纪念她,便成立了娘娘节,娘娘就是送子娘娘的意思。”
谢南楼嗤笑一声,不置可否,拉着张季辰就要走,后者却停在了一个小摊前面,拿起桌上一个不倒翁小人玩偶,问摊主:“怎么两个头?”
“什么两个头?”谢南楼一把夺过去,那是个年画娃娃造型的陶瓷小人,胖乎乎的身上赫然顶着两个一模一样的脑袋,两张完全一样的脸,一个笑着,一个却是哭的,乍一看还有点儿吓人,赶紧给张季辰塞了回去:“诶,这玩意儿真瘆人。”
不等摊主回答,安静渝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就道:“故事还没有讲完,四兄和张先生着急什么呢。”
张季辰回头看着她,深邃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冷声道:“哦?还有什么后续?”
安静渝从两人之间挤过去,从桌面上挑了一个造型相对好看些的双头娃娃,放到眼前仔仔细细的看啊看,直要把它看出什么花儿来,然后将小人往谢南楼面前一放,目光似乎在打量着他和娃娃的模样,饶有兴趣的啧了一声,一字一句慢慢吞吞的说道:“女人当初怀的,其实是两个孩子。”
谢南楼头皮一麻,后心陡然一凉,嘴唇不受控制的哆嗦了起来:“你,你,你说的什么?”
“是啊,四兄没有听过这个故事么?”安静渝丢给了摊主两个铜板,将双头娃娃放进口袋里,笑眯眯看着他:“女人当初怀的是双胞胎,第一个孩子生下来就是死胎,自然算不得数,可她不想再舍掉另一个健康的孩子,偷偷瞒住了所有人,人们不知道的是,就在所有人感激她的高尚的时候,那个本该埋在地底的孩子,还好好的活在世上……”
谢南楼摇头:“可是诅咒被打破了啊?”
安静渝点头:“是打破了,可是你没有发现么,整个城中,没有一个双胞胎。”
谢南楼喉头一哽,说不出话来。
“你别吓他,他胆小。”张季辰将东西放回去,拍了拍谢南楼的肩膀:“走了,城隍庙那边有扎大龙的,过去瞧瞧。”
谢南楼忙应着跟上去,又生怕自己表现的过于刻意,回过头挥着手冲安静渝摆了摆:“我们先去了哦。”
安静渝也伸手挥了挥,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目光微微一沉。
不远处有个城隍庙,庙外的空地上,摆着一条巨大的竹扎长龙,鳞片爪子十分精细,形态栩栩如生,足足占了空地三分之二去,却似乎还未修完,只有白纸糊的龙头成了形,放在一旁等着上彩,龙身子只有竹竿搭起来的一副骨架,数十个手工艺人在骨架间来回穿梭,绑扎的绑扎,裱纸的裱纸,忙的不亦乐乎,周遭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的人,将城隍庙前的一条小路挤的水泄不通。
谢南楼挤了半天挤不进去,只能跳着脚在外围蹦跶着看:“张大夫,张大夫你能看见不,你好像比我高……哎呀!”
张季辰两手掐住他的腰,使劲儿一托把人托了起来,安初晴长的瘦弱,少年人还未长成的身体透着几分单薄,那小腰不足张季辰一个巴掌宽,两只手轻而易举握到了一块,触感柔软又温暖,在张季辰心上狠狠挠了一下,耳朵尖悄悄一红,就说:“能看见么?”
“能能能……”谢南楼一动也不敢动,紧绷着身子,连表情也变得狰狞了几分,他快吓死了,张季辰看起来也不壮,万一摔了他怎么办,颤抖着伸出手轻轻点了点他的胳膊:“大哥,哥,你先把我放下来,我害怕啊!”
张季辰咳了一声,作势要把他放下,可正在这时,最里层的人群忽然躁动起来,有人惊叫着转身要往外跑,可围观人太多了,本就挤得摩肩擦踵的,惊叫声吸引了更多人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别说人了,连只耗子也跑不出去。
谢南楼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身后涌过来的人群挤到了最里面,张季辰紧紧贴在他背后,身子挺的笔直,头也尽可能往上抬,生怕他那张俊美的小脸跟旁边的人碰到,垂着眼皮睨着谢南楼,谢南楼被他这副滑稽模样逗笑了,抿着嘴肩膀一耸一耸的。
“笑屁。”张季辰闷闷的说,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看。
谢南楼赶紧摇头,狡辩道:“没笑你,自恋鬼。”
惊叫声是从龙头处传来的,扎龙身的几个师傅惊恐的站起身,本以为什么人弄坏了龙头,赶紧拨开人群跑过去,看到龙头好好的,才松了口气,可松出来的一口气吐到半截,脸色骤然一变,唰的一下血色尽褪。
“啊!”一声凄厉的叫声穿破人群。
张季辰目光一凛,一把拽住谢南楼的手腕,拉着人循声跑过去。
竹龙的制作大致可以分为三步,竹条扎型,白纸裱样,上彩点睛,龙头已经完成了白纸裱样这一步,只等裱纸的浆糊干涸以后上彩点睛,便放在一旁自然风干,而此时,原本雪白的裱纸竟然慢慢变红,一道红色的血迹顺着龙眼蜿蜒往下,在龙头下方洇出来一片粘稠液体。
阳光穿透白纸,倒映出一条扭曲的黑色轮廓,似乎是个人影,不知什么人在人群中大喊了一声:“有人在里面,有人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