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依然是小丫头装在食盒里用托盘送来的,精致的三菜一汤,吃的谢南楼十分熨帖,酒足饭饱的躺在躺椅上揉了会儿肚子,安老太君便拄着拐杖来了,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乖孙孙!”
谢南楼被这一嗓子的气势给震慑到了,立马弹起来,嘹亮的应了一声:“哎!”
“哈哈哈哈。”安老太君笑起来:“一听我孙孙中气十足,说什么来着,我孙孙福大命大,好的快着呢。”
“好好好。”谢南楼讪笑两声,中气十足的是您吧。
他脸色有点儿不太好看,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他小时候经常这么被他奶奶吓,要知道他奶奶一朵军中夕阳花,嗓门堪比村里的大喇叭,从村东头能通到村西头,没人能睡过早上八点,一准被他奶的嗓门给震醒,谢南楼打小就懒,赖床的毛病从他娘肚子出来就这样,硬生生被他奶一个暑假给治好了,毕竟不起床,笤帚疙瘩的味道可不怎么好,导致他现在听见大嗓门的老年女声就打哆嗦,生理性害怕。
安老太君抓着他的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儿,谢南楼一时间也插不上嘴,最后好容易找了个空子,才把自己想要跟着一起去梵净山上香还原的事儿说了,安老太君的脸色当场便有些不太好看,与谢南楼和张季辰的猜测不同,安老太君并没有反对,迟疑了一会儿就点头了。
这让谢南楼很是疑惑,他以为梵净山会有什么重要线索,现在看来,有可能一切都是他们的猜测……
安老太君叹了口气,拉着他的手忽然语重心长的说了句:“乖孙孙,你要记着,在奶奶心里永远只有你这一个孙子,其他人谁也动不了,也不敢动。”
谢南楼连连点头,正想问问她关于自己身上发生的事,门口人影一闪,那个经常跟在她身边的媳妇走了进来。
“娘,时辰不早了,该休息了。”媳妇踱着小步走到近前,弯下腰去扶她,目光从榻上扫过竟是连停也没停,把谢南楼直接当了空气。
谢南楼:“……”
听到她的声音,安老太君仿佛被敲了一记,拉着谢南楼的手猛的一抽,缓缓松开,被那媳妇扶起来,嘴里嘀嘀咕咕说着该休息了,转过身就往门外走。
那媳妇朝着谢南楼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跟着就走了。
这媳妇他有点儿印象,似乎是自己三叔的一个小妾,叫做枣儿,以前在安老太君院里当丫头,后来爬上了三老爷的床做了个通房,跟安老太君关系十分亲近,府里甚至有人说,这枣儿比安老太君的亲女儿还像她亲女儿。
话说回来,枣儿依现在的身份,跟安老太君应该是婆媳关系,有这么好的婆媳关系么?形影不离,说啥是啥?
谢南楼越想越觉得这之中有些不太对劲,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梵净山还愿是在三日后。
安府的大太太牵头,带着一众小辈前去上香,安初晴幼年时体弱多病,十岁前一直随着净空大师养在梵净寺,他对于梵净山的感情便有些特别,谢南楼怕自己掌握不好熟稔的程度,在大师面前班门弄斧闹了笑话就不好了,一上马车便开始装样,一会儿说自己头疼,一会儿又说自己想吐,半刻也不消停。
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媳妇酸溜溜的道:“你身体还没好就出来折腾,折腾坏了你祖母又该心疼。”
安大太太同他坐一辆马车,她受了安老太君的嘱托定要照顾好安初晴,她自己的一双儿女坐在后面的马车上无人问津,自己才懒得管别人的孩子,便例行公事的询问上一两句,说出来的话也夹枪带棒,一点儿也不受听。
谢南楼看了她一眼,嘀嘀咕咕说了句什么,安大太太没听清,他也懒得再说,捂着嘴一副难受极了的样子,惨白的一张小脸看起来楚楚可怜,低着头要往张季辰身上缩,张季辰往边上挪,他就紧紧跟着也挪,张季辰不动,他干脆靠了上去。
“你别动,我晕车。”
张季辰:“马车你也晕?”
谢南楼脸皮比城墙还厚,点头:“只要是车,都晕。”
张季辰一想到他可能是真的身体不太舒服,只好由着他去,抬头对着安大太太尴尬一笑。
这二人的事在安府不算什么秘密,安大太太早有耳闻,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不见心不烦,没成想现在烦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来了,偏生自己还奈何不得,她就看不惯这种事情,两个男的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嘛,冷哼一声,闭着眼别开头了。
张季辰对她的鄙视并不在意,淡淡一笑:“大太太,您更适合穿蜜合色的衣裳。”
大太太眼睛一亮,低头看了眼身上这件崭新的蜜合色立领长袍,又偷偷从窗子里看自己的倒映,波光粼粼的苏绸将她衬托的粉面照人,确实更显的年轻了,她心里一喜,伸手摁了摁鬓角,女人谁不喜欢被夸呢,就羞涩的笑了起来:“是,是吗?”
张季辰笑着点头,大太太就捂着嘴娇笑了起来。
谢南楼趴在张季辰肩膀上冲他翻了个白眼:“油嘴滑舌。”
马车摇摇晃晃行了也不知多久,终于慢慢停了下来,谢南楼闻到了一股寺院里特有的香火气,隔着张季辰撩开车帘往外一瞧,已到了梵净寺。
这座千年古刹屹立山间,历经数代更迭,香火从来没有断过,除却寺院的庄严与清净,更多了几分历史沉淀下来的厚重,谢南楼踩着地上的青砖,突然生出一种恍惚的念头,他似乎来过这里无数次,走过无数遍这条路,脚下的泥土也刻着他的脚印,这种感觉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不由攥紧了张季辰的袖子。
“你怎么样?”张季辰顺手将他扶住,他能感觉到,谢南楼的状态在路上也许是装的,现在确是真的了。
谢南楼摇了摇头,脸色有些白:“这里给我的感觉不太好,心口堵的慌。”
张季辰往周围看了看,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有些不太对劲,整个寺院莫名让人觉得特别压抑。
“你觉得会不会这里没有线索,安老太君答应的太干脆了。”谢南楼仍在纠结这个问题。
张季辰摇头,他心里也不能打百分百的保证,目光往前方安家人的队伍扫去,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女孩子立马转过身,小跑两步走远了,张季辰眼神一沉,手指点了一下他的手背:“等会儿说,咱俩被盯上了。”
谢南楼一听,就要抬头来看,被张季辰一把摁住。
“别乱动,这事儿不太简单。”
二人低声交谈着,一步一步随着安府的人往大殿走去,台阶上一个青衫僧人正信步迎来,低声念了句佛号:“各位施主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住持令我带各位先稍作歇息,师傅稍后便来。”
安大太太同他见了礼,便带着众人往后院的厢房走,谢南楼生怕落了后搞特殊,赶紧拉着张季辰跟上去,却听那僧人同他道:“四公子最近可好?”
谢南楼脚步一顿,本能的抬头看了一眼张季辰,张季辰别开目光,并没有理会他的求助,谢南楼只好冲他笑了笑,点头:“尚可。”
僧人便不再多言,朝着众人颔了颔首,转身离开。
安大太太带着众人往另一个方向走,等谢南楼跟上来时不轻不重的责怪了一句:“慧通大师往日对你多有照拂,今日见了,未免没有礼貌。”
谢南楼嘿然一笑,又退到后面去走,悄悄回头张望了一眼,僧人的背影与古刹的青瓦石墙几乎要融为一体,清净的透出几分寂寥,让人心里一凉,他不是没有去过寺庙,就算古今有所不同,可寺院这样的地方,并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这里的和尚给他的感觉,与后世僧人身上的平静宁和截然不同,只是一味的清冷,冷的人心颤。
张季辰扒拉了他一下,示意他快走,谢南楼这才收回神,快步跟了上去。
寺院后院有专供贵客歇息的厢房,谢南楼一进院子,心里的熟悉感更甚,他保存着安初晴的一小部分记忆,知道自己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靠近院门的这间厢房便是他的,拉着张季辰就往屋里钻,唯恐有人要进来跟他们凑一起,进门就把门栓给挂上了。
“就是这间屋子。”谢南楼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安的在屋里转来转去,表现的格外急切:“你的游戏线索是什么?我可以把我的告诉你,我的是玩偶,玩偶!”
张季辰冷静的看着他:“为什么是玩偶?”
是啊,为什么是玩偶,从游戏开始到现在,整个故事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玩偶。
这一点困惑了谢南楼整整一天,除非是系统脑子秀逗混淆了信息,要么就是系统故意耍他,不然不可能有错。
“你的呢?”谢南楼停下来,回头看向张季辰。
他觉得既然是搭档,就像当初张季辰说信息共享,彼此一定要建立足够的信任,谁不想互利共赢呢,可是他总觉得张季辰对自己有所保留,他确实在帮自己不假,可他的初衷却不是为了帮助人,而是为了帮他自己。
张季辰是个很自私的人,张季辰对此并不否认,每个人都是带着目的进来游戏,保全自己是基本,夺得第一才是初衷,适当的利用根本无可厚非。
谢南楼定定的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希冀,少年清澈宛如泉水般的目光,纯净的不带一分杂质,这双眼睛是属于安初晴的,可神情却属于这副躯壳下的灵魂,张季辰竟然有一瞬间的动摇,甚至第一次萌生了想知道灵魂主人的念头。
谢南楼见他犹豫,并不强迫他回答:“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并不是想换来什么,你有权保持沉默。”
张季辰点点头,对他的理解表示十分欣慰,最后确实没有告诉他自己的线索。
谢南楼虽然有点失落,倒并不怪他。
安大太太带人去上香的这段时间里,二人又把房子翻了个底朝天,试图找出什么线索,却什么也没找出来,坐在椅子上一筹莫展之际,突然有人敲了敲门。
“四兄?”一个轻柔的女声说道:“是我,静渝。”
来人是安初晴的小妹,安静渝,也就是刚才被张季辰发现一直盯着他们的人,谢南楼立马警惕了起来,轻声应道:“静渝啊,何事?”
“没什么事儿,三哥他们一会儿去后山看杂耍,今日娘娘节,镇上办了庙会,十分热闹,大伯母让我来问问你和张大夫过不过去。”
谢南楼看向张季辰。
张季辰点头,小声说:“去看看也好。”
谢南楼:“去。”
安静渝应着,噔噔蹬便跑走了,不一会儿脚步声落下去,谢南楼才起身打开房门向外看了一眼。
谢南楼试探着问道:“是她一直在盯着咱们吗?”
“是。”
“怎样才能算作身份暴露?”游戏既然没有规则,随意举报人就能刷分,那只要把所有人的名字写上,都烧掉不就得了。
“每个人只有两次机会,如果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是绝对不会去举报的,因为举报错了,自己就会变成被举报的人,被系统处理掉,没人愿意去冒这个险。”
他说着,自嘲般的一笑,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