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谢哥身体好了?”
“哎呀呀,谢哥您上几楼?我给您按电梯,慢点慢点小心脚底下,这个电梯有点儿毛病,稍微比地面高了那么一点,您注意些哈~”
口罩帽子底下露出谢南楼充满茫然的大眼睛,惊异的目光在电梯间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接收到他视线的人皆报以接待事业单位领导莅临的微笑和神情,然后迅速别开头,眼观鼻,鼻观心。
诡异又压抑的气氛充斥着狭小的电梯间,公司里的员工挤在以谢南楼为中心,半个手臂为半径的圆外,谢南楼就像一只掉进了小鸡仔群里的雏鹰,虽然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但所有人宁愿挤的像沙丁鱼罐头,也不敢靠近半个指头。
叮——
19层终于到了,谢南楼深吸一口气,刚想伸手拍一下前面挡在电梯门前的人,手还没放上去,那人立马往边上弹开了,然后躬身弯腰,恭恭敬敬朝着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
“哎呀呀呀,我的小谢亲哥,您终于来了!”
电梯门口的发财树后面瞬间蹿出一条人影,公司的造型设计总监大卫挥舞着刚抠完眼珠子的爪子,扭动着他曼妙的身姿,一下子钉在了谢南楼面前,刮起的香风将谢南楼猛的拍在了墙壁上。
他有些侥幸的摸了摸口罩,还好还好,幸好带了口罩,不然这一下直接厥过去了,这个老妖精也不知道从哪听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说法,非得把香奈儿和迪奥混起来喷,美其名曰两种香水,两种格调,给人一种难以捉摸的感觉——确实难以琢磨。
大卫没有从他眯起的眼睛中看出此时此刻的神情,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扫视了一圈,眉毛接着就竖了起来,伸手啪的抓住他的手腕,拉起人就往化妆室走。
这人别看瘦的跟个火柴棍一样,劲儿还挺大,谢南楼当即被拽了个踉跄,半拖半拽的被扯了过去,芳姐正好从会议室推门出来,见状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谢南楼立马看到救星似的伸出双手:“芳姐,救命啊!”
芳姐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平素里公司的人对大卫此人就略有微词,这人怎么说呢,嫌贫爱富,洋洋自得,尖酸刻薄,欺软怕硬,自认为自己技术过硬从来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但事实上他的造型能力确实还不错,只不过没到他自己吹嘘的出神入化的地步,这样的性格理所应当被公司里其他人给排斥了,芳姐也并不喜欢他,无奈人家跟大老板关系铁的能钻一个被窝,她也没什么办法,碰见了就绕着走,实在逼不得已非要合作,那就尽量避免起冲突。
就在谢南楼以为芳姐会救他于水火之中时,却听芳姐石破天惊一句:“把他给我好好收拾收拾。”
“像什么样子,你还有一点身为公众人物的自觉么,你看你这头发,你看你这指甲,大卫,把他眼屎给我擦干净了,头皮屑拿胶带给我粘干净,你身上这是什么,猫毛么?你又去哪里招猫逗狗了?”芳姐像挑牲口一样审视了他一圈,嫌弃的直摆手。
大卫一回头,侧身向她福了福,甜腻腻的说:“遵命,方答应。”
方答应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走了。
谢南楼:“……”不是,大卫刚才喊芳姐什么?方答应?芳姐这个职位的才是答应?
“那我是什么?”
大卫一边一根一根伸手掰开他板着门框的手指,一边招呼化妆室的人准备东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长公主,和亲的使者马上就要到了。”
一个半小时后
谢南楼终于被收拾服帖了,张敏敏这个小丫头也抱着个书包探头探脑的从门缝里钻了进来,一对上谢南楼的眼神,立马得了个哆嗦,当即稍息立正站好,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屋子里其他人已经出去各忙各的了,在屋子里的也没有人注意这边,张敏敏看了两眼,贴着墙根溜进来,从包里掏出一个饭盒,放到桌子上用一根手指往他面前推了推:“老板,楼下那家奶黄包就剩五个了,排我后头的是个五岁的小妹妹,我没好意思都买光,就买了仨,她俩你仨。”
谢南楼一脸懵逼的看着张敏敏,画了三层叠加眼影的魅惑目光中满是诧异和茫然,张敏敏愣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老老老,老板……”
“我爱吃奶黄包么?”谢南楼终于对今天一早上众人的迷惑行为发出了第一声质疑:“老子从来不爱吃甜食,奶黄包是个什么鬼?我吃过么?”
这下懵逼的换成张敏敏了。
“还有这是怎么回事?”谢南楼噌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镜子转了个圈,不耐烦的指着那亮瞎人眼的孙悟空同款双眼皮,身上骚包的西装,以及周围人对他投来的或羡慕,或敬佩的目光,这一切都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他快疯了,如果前几天对于这个世界产生的隐隐约约的错位感是因为他得了爆炸后遗症的话,那现在的情况怎么解释?
谢南楼入行三年整,因为芳姐的缘故,公司并没有立马就去消费他,其他员工不知道他的来历,只当这个小明星不受领导层重视,平常见了他要么当空气,要么就平常对待,今天这样的情况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毛骨悚然,不可思议……
他在心里搜索了一下词语,这三个词儿真的无比贴合。
“还有,我的工位上为什么有人放百合?我不喜欢百合花,这你不是不知道啊?”
这……张敏敏想了想,她确实不知道,还有人不喜欢百合花?她心里稍微腹诽了一句,表情上却没有流露出来,谢南楼不是个会随便发脾气的人,往常对人一直温和,从来没什么架子,这猛不丁一发脾气,让张敏敏有点儿懵。
“老板。”张敏敏赶紧将桌子上的包子收起来放进书包里,小心翼翼的说:“你要是不喜欢吃,就不吃了吧,那个,刚才我路过会议室,芳姐让我喊你过去一趟,说,说聚星的陈导儿过来了。”
谢南楼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半晌他不确定的问道:“陈导儿?陈煜名?”
张敏敏点头啊点头,老板还认识陈煜名,说明脑子应该还算正常,赶紧往边上让开:“您现在要过去么?”
“嗯!”谢南楼深吸一口气,大步往外走,走到门口又猛的收住脚步,回头看着张敏敏:“你知不知道他来做什么?”
张敏敏一下子被噎住了:“不,不是来谈惊雨这部戏的么?前短时间刚定了您的男主啊!”
惊雨?!男主?!
谢南楼的心头像被什么狠狠锤了一下,那种空空落落的感觉又来了。
惊雨是陈煜名投资的大制作电影,而陈煜名作为国内知名的导演,他的片子一角难求,别说男主了,就是能在电影里跑个不露脸的龙套都值得人炫耀一辈子,所以凭他的资格,怎么会无缘无故得了一个男主角呢?
他记得自己是竞争过的,可是意料之中很正常的被刷下来了,为此倒也没有多么难受,毕竟是一早就知道结果的事儿啊,他明明记得当时男主角定了另一个实力男星。
“嘶~”谢南楼用手心拍了一下太阳穴,他记得那人叫什么来着,叫什么:“叫……叫……”
那名字就在嘴边呼之欲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太难受了,这种似有非有的感觉太难受了。
“谢南楼!”
芳姐的大嗓门从门外响起,紧接着门被推开了,芳姐两步跨进来,拉着他就往外走:“陈导儿等你半天了,好家伙你这架子还挺大。”
谢南楼踉跄着走了两步,反应过来迅速挣开了她的手,神情恍惚的摇了摇头,喃喃道:“不对,不对,你们一定是搞错了,一定是,不是我,男主根本不是我。”
芳姐以为他高兴坏了说反话,刚想骂他两句,一回头,突然发现他的脸色不对劲,心头一跳,赶紧过去抓住他的手。
“你怎么了?别吓我,谢南楼,谢南楼你看着我。”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一定是。”谢南楼抬起头,脸色煞白一片,眼睛却通红的吓人,芳姐当即往后退了一步,抓着他的手也慢慢松开了一些,谢南楼却反手将她抓住:“芳姐,姐,你告诉我,是不是不对,我总觉得这个世界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可是,可是我想不起来了。”
他这幅样子实在是将芳姐吓到了,走廊上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待客厅的门似乎响了一声,仓促间她往后看了一眼,是公司的员工出来看情况,芳姐忙向他使了个颜色,那人看了一眼谢南楼,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直觉不太好,领会了芳姐的意思后再次回到了房间里,待客厅的门重新被关上了。
芳姐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虽然呼吸都在微微的颤抖,但他还是让自己的语调听不出异常:“南楼,你只是因为爆炸伤到了脑子,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不对。”
“不是,真的芳姐,你听我说。”谢南楼也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整整一个星期,这种荒谬的感觉一直萦绕不散,他急需一个懂他的人进行疏解一下:“这种感觉真的,我以前从来没有过,就像现在,你说这个男主角是我的,但我的记忆里不是,他属于另外一个人,而那个人是谁我却不知道,就好像,就好像我偷了他的东西。”
“还有,还有,我觉得我的记忆,好像被重整过了,很多时间虽然连贯但细节对不上,比如书架上莫名其妙空出来很多,我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那里摆过什么……”
“好像我心里一直觉得忘了什么,但一切都在按照原来的轨迹往前,没有人告诉我忘了什么……”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他喃喃说着,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发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