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又走了一段路，便接近借住的地方了。
董一善又介绍说：“这户人家姓黄，儿子、媳妇长年在外打工，听说连过年都很少回家，老夫妇带着一个小孙子过活，就是刚才那个小土豆，孩子比较顽劣，经常在街上讹外地人的钱，老夫妇管不了，也不想管，毕竟……这里的民风也不大好，对外地人不太友善，我们刚来的时候，一个同事还被当地人讹过，不说了，这就到了。”
然后他们停在一处巷子前，那户人家还要往小巷深处走十来米，沿途都是那种两层的木楼，看得出是老建筑，但保养失当，破破烂烂，似乎随时会垮掉。
左靖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这房子能住人？不会垮掉吗？”
“这倒不会。”董一善说，“你要相信咱们老祖宗在木建筑方面的造诣，几千年前造的房子都不会倒，何况是这个。”
小巷窄得仅供一人通过，地上铺着青石板，踩上去嗒嗒有声，倒是别有一番情调。
几个人排成一列，终于走到了黄家门前。
董一善推开斑驳的木门，朝里喊了一声：“黄奶奶！”
没人应声。
董一善也不等了，径直带大家进入大门，里面是一个小院子，也就二十多平方米的样子，周围用石头垫了一圈起来，院子中间有一口水井。院子里到处都堆着木柴、杂物，显得又脏又凌乱。
堂屋的门虚掩着，董一善刚要敲门，门便开了，一个老妇站在堂屋门口，却将众人吓了一跳。
只见这老妇穿着一件青布长褂，头上包着一块白布，瘦骨嶙峋，眼窝深陷，皮肤是毫无光泽的灰黄色，就像从民国穿越而来的人。
几个人从未见过现代人着这样的装束，都愣住了。
还好董一善不是第一次见这老妇，立刻热情地说道：“黄奶奶，我是小董呀，上次来过的。客人已经到了，就是他们。这是小左、小韩、小……”
几个人赶紧挤出笑容，对黄奶奶点头问好。
黄奶奶没听完就把手往旁边一指：“屋子在那边。”然后她就递过来一把钥匙，又说，“屋里的东西别乱动。”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
董一善对他们打了个手势，示意跟他走。
然后众人进了那边的客房，从一个门进去，里面分成了两间，只用一个帘子隔开，一间稍大点儿，有两张床，另一间顶多只有五平方米，刚够塞下一张床，连个柜子都没有。
左靖一抬头，便见木板墙上贴着张牙舞爪的年画，已经破败不堪，那关羽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床的方位。
他不禁后背发凉，这可怎么睡？
韩宝珍也皱了皱眉，毕竟每晚睡觉只用一张布帘子与三个大男人相隔，不是那么妥当。
董一善再次表达歉意：“实在没办法，我找了许多家，只有他家能腾出睡觉的地方……”
“你不是说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吗？那么，家里的房子不应该都是空着的吗？”电线杆。
董一善说：“空房子是有，但家家都用来堆东西了，只有这家没堆东西，不用腾。”
“堆什么东西？”韩宝珍好奇地问。
“药材。”董一善说，“现在正是采收季，人们都会去山上采药，然后拿回来晒干储存，趁价钱最好的时候再卖到邻县去，也算是他们不多的收入途径之一。”
“是什么药材？”韩宝珍又问。
董一善说：“香橼、白术、党参、野红枣之类的，都是野生的。而且这里还有一种传统食物叫‘五药饼’，就是用这几种药材加荞麦粉做的，软糯化渣，味道好得很。”
“既然有这么好的药材资源，为什么他们还这么穷？”左靖说，“当地干部就不能组织大家成规模地种植，并负责外销吗？”
“当地年轻人少，老年人干不了太重的活儿，只能去山上采些现成的，也卖不了几个钱。黄家没用屋子来堆药材，就是因为家里一个劳动力也没有。政府也看到了这个现象，我们扶贫小组进驻这里，就是打算帮助他们成规模地种植的。”董一善解释道。
几个人挤在屋子里，便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了，董一善只得退到屋外，对他们说：“你们的饭钱和住宿钱已经交过了，我再去提醒黄奶奶一声，免得她忘了，不给你们饭吃。”
董一善说着便走了出去。
几个人在屋里大眼瞪小眼。
左靖看着屋里的两张床，又脏又硬，别说睡了，连坐都没法坐。
他正要张口说什么。
韩宝珍却抢在了他前面，说道：“别想从外面运床垫、地毯什么的，我们时间有限，不能让你用来折腾这些东西。”
左靖十分气恼，因为韩宝珍再次抢先说了他准备说的话。他手一摊：“我们三个大男人，这怎么睡？”
电线杆也跟着嚷：“是呀，这怎么睡？”
姜福生却抢先占了一张床，往上面一躺说：“挺好的，我就睡这里。”他又斜眼看着电线杆，“你不会想和我睡一张床吧？”
“他当然得和你睡一张床。”左靖说，“看着你俩越发相爱，我也很欣慰。”
“那不行。”姜福生恼怒地说，“那就没法睡了。”
“那就不睡。”左靖说，“你站着，或者立刻打道回府！”
姜福生冷笑：“从昨天到现在，你们也不知说了多少遍这样的话，拿这个压我？我还偏不走了。”
他重新在床上躺下来，哼着小曲儿：“这地方挺好，你们嫌脏，我不嫌，毕竟我睡惯了这样的床。不像你们城里人那么娇气。”
大概是防着电线杆又要用他的出身攻击他，索性自己先说了，让电线杆无从下嘴。
这大概也算是他从战斗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吧。
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起身费力地从拥挤的地板上把自己的行李箱拖过来，打开，将那半箱子书拿出来，整整齐齐地码在床头。
然后他拍拍手，说：“这下更像我以前睡过的那张床了，有回家的感觉呢，真好！”
看姜福生悍然占山为王，电线杆只得求助地看向左靖。
左靖瞪着他：“我不可能和你睡的，你不要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