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说:“每一百步十块钱。我得数清楚了,不能让你吃亏。”
走在前面的姜福生已经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韩宝珍也哭笑不得,但她不动声色,就看左靖如何应对。
左靖怔了怔,说道:“行,你数吧!别数错了!”
话音刚落,他突然朝前奔跑,两条长腿迈得如风一般。
孩子也跟着他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叫:“,,,……”
左靖说:“不对不对,明明才步。”
孩子说:“已经步了!”
左靖说:“!”
孩子说:“!”
电线杆也说:“我做证,明明是!”
韩宝珍再也看不下去了,将来这位左总在神仙镇开展工作的时候,万一被当地人认出就是当街和孩子吵架的这位,这工作还怎么开展?
她几步走过去,拍拍孩子的肩膀:“你叫什么名字?上几年级了?”
孩子白眼一翻:“关你屁事!”
电线杆骂道:“小兔崽子,怎么跟大人说话的?你爸妈没教你吗?”
谁知孩子嘴一咧,哭了起来:“你们耍赖就算了,还要骂我爸妈,我爸妈怎么你们了?”
电线杆一愣,说:“谁骂你爸妈了?”
但孩子越哭越大声,背着背篓,穿着不合脚的雨鞋,站在这几个光鲜的年轻人中间,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全都束手无策。
左靖只得说:“行行行,别哭了,这雨靴你一共收多少钱,先付你钱,行了吧?”
孩子立马不哭了,睁着亮亮的眼睛说:“一百块!”
左靖向电线杆使了个眼色。
电线杆不情不愿地掏出钱来,因为左大少身上是不带现金的。
他正要将钱递给孩子,就听身后有人在喊:“小土豆,你又干混账事了!”
众人一回头,便看见董一善远远地跑过来。
孩子一见董一善,趁人不备,一把抢过电线杆手里的钱,便一溜烟跑了。
韩宝珍说:“知道你忙,所以我们没打算找你,准备先自己去落脚的地方。”
“我带你们去。”董一善说,“那家人不是很好打交道,得我去招呼一声。”
“不好打交道,那为什么要安排在他家,换一家不行?”姜福生忍不住嘀咕。
“没办法。”董一善说,“就他家有空房,家里只有老两口,加一个孙子,喏,就是刚才跑掉的那个。”
电线杆幸灾乐祸地说:“这可巧了,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那小兔崽子!小小年纪就学会讹人了,长大还得了!”
左靖皱眉:“镇上就没有酒店什么的吗?不,招待所也行。”
韩宝珍白他一眼:“酒店?不就等咱们进驻以后给他们造吗?”
姜福生却冷笑一声:“别想得这么美,能不能中标还不一定呢!”
韩宝珍却转向他,板着脸说:“既然你觉得不能中标,那还来浪费时间干什么?回去吧!”
姜福生不敢回嘴了。
左靖却忍不住笑了,因为韩宝珍对姜福生说的话,与他想说的话几乎一字不差,这女人也有脑电波和他同步的时候,实在难得。
因为这个,他也就不记恨昨晚那杯没有喝到嘴的茶了,左靖心情愉悦地走到韩宝珍身边,大方地说:“你背这个不沉吗?我来帮你吧!”不等韩宝珍回应,他便大喊一声,“小电!”
电线杆迅速跑过来,便要接过韩宝珍背上的包。
韩宝珍躲开,说:“好好走你的吧!马上就要到了,装什么装?”
左靖不满地说:“我是真心想帮忙的,你还不领情!”
韩宝珍说:“是吗?可你只是动了动嘴皮而已,这个忙是你帮的,还是小电帮的?”
左靖哑然。
电线杆却热情地说:“左总动嘴,我动手,一样的,一样的。”
姜福生听罢,指着街边顺着墙根走的一条白色京巴说:“小电,你看它。”
电线杆不明所以,看了看那狗,问:“怎么了?”
姜福生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能做到的,它都不一定做得到。”
电线杆飞起一脚。
姜福生熟练地躲了过去。
董一善走在韩宝珍身边,一边走一边指着两边的街道介绍道:“虽然这两边都有店铺,但今天不逢场,因此都没开,这个镇子每周只逢两天场,人们买东西也都集中在这两天,虽然有快递点,但一周才送一次。”
左靖忍不住问:“离这里三十里就有一个高铁站,按说交通也算方便,快递发展得怎么这么慢?”
董一善说:“没办法,镇子里没什么工作机会,留不住年轻人,没有年轻人,自然什么都发展得慢。”
神仙镇只有一条主街,因传说洛神娘娘曾在这里打尖、住店,因此得名“神仙镇”。
左靖又忍不住发问:“洛神宓妃,那不是洛河的水神吗?洛河在河南,她怎么会来这里打尖、住店?”
董一善笑了:“你这话可不能对当地人说,从古到今,每个地方,必要配一个传说,管它是真是假,当地人信就行了。李白的祠堂还到处都是呢。”
姜福生却抓到了另一个重点,带着戏谑地问左靖:“你还知道洛神?”
左靖面不改色:“本人好歹本科毕业,‘海归’,比你这个中专生知道得多一点儿,也正常。”
“我不是中专生!”姜福生自取其辱,又下不来台,“我也是大学生!”
“你那是大专。”电线杆顺便补了一刀,“和左总,还是有区别的。”
“那么请问你的学历是?”姜福生的火力转向电线杆。
“我嘛?高中生!”电线杆毫不惭愧地说,“但我自知学历低,从来不显摆自己有文化。”
然后他溜了一眼姜福生的行李箱:“我要是你,就把这半箱子什么黑格尔、弗洛伊德都扔了,大老远的拉过来放在床头装样子,装个什么劲……”
他的话还没说完,姜福生已忍无可忍地扔下行李箱,朝着他追过去。
电线杆反应迅速,迈着两条长腿,在老街上哇哇怪叫着奔跑。
董一善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三个,心想,这姜福生他上次在青衣江也见过呀,分明是个沉默、内敛的青年,怎么短短几个月不见,就变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