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韩宝珍开着车到达青衣江项目部。
左念堂已经到了,正在董一善和钟励的陪同下从后山村子里转了回来,钟励对左念堂汇报了目前项目的进展情况,并提出停止后山村子的拆迁改造计划,保留村子原有的风貌,与野鹤生态区形成人与自然的融合景观,得到了左念堂的肯定。
而事实上,停止后山村的拆迁计划,也是钟励迫不得已做出的决定。“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他算是深深地领教了,村民们听说要拆迁改造,无不欢喜,但随之而来的便是狮子大张口,既然开发项目让他们失去了土地,那么必然要付出代价,反正开发商不是有钱么!
村民们提出的拆迁赔偿大大超出了预估,在进行了数轮艰苦的谈判之后,后山村这一片的进程陷入僵持。
董一善作为扶贫干部,和韩宝珍一起家家户户地劝说,向他们描绘开发区运作起来后青衣江的整体改变和形象提升,以及随之而来的经济效益,但是人们却只能看到眼前的钱,钱给得不到位,对不起,老子不搬!
整个青衣江的改造进程进行得轰轰烈烈,唯独后山村这一块毫无动静。精明的村民们知道项目部骑虎难下:你们都花了这么大的成本了,不可能因为我们这个钉子村就不改造了,因此,敲诈你没商量!
后山村的村支书都快哭了,拆迁协议签不下来,他的乌纱帽可能都得丢。韩宝珍也有些着急上火,忍不住问董一善:“他们天天喊穷,真正脱贫的机会来了,为什么要拒之门外?”
董一善却非常淡定,他说:“你不明白,是因为你不懂穷人。”
他说:“穷人之所以是穷人,就是因为他眼里的脱贫,与你们眼里的脱贫不是一个东西,对穷人来说,与其授之以渔,不如直接授之以鱼。有时候穷的不是人,而是心,而要改变一颗穷心,根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听钟励对左念堂提出这个的建议,韩宝珍有些吃惊,因为这件事钟励并没有同她商量过。
她完全可以想象后山村村民得知不再拆迁了,会是怎样的反应,会把整个项目指挥部翻过来吧!
就在这时,钟励突然又说:“其实这个建议是小靖提出来的。”
左念堂的眼睛明显地一亮。
韩宝珍也懵了,那位太子爷已经逃走很久了,曾经还有一位自称二大爷的天天来指挥部找,说约了左靖切磋棋艺,来了许多次都没见到人,二大爷气得大骂这小子胆小如鼠,上次赢了他定是作弊。他什么时候给钟励提的建议?
*
其实钟励没有撒谎,左靖离开青衣江那天,和钟励去后山转悠,一群白鹤排成一条直线,在他们眼前滑过。
左靖便在这时长叹一声说:“要是村里还有王虎那样的家伙,真是这些白鹤的不幸!”
钟励忍不住揶揄他:“你什么时候这么怜悯苍生了?”
左靖便说:“不如你们把后山村的村民动员起来,每户每年给他们点钱,让他们把白鹤保护起来……不,白鹤都长一样,多几只少几只别人也不知道,这样吧,你们把白鹤头上涂上各种颜色,然后再按颜色分到村里各户,每户管多少只,多了少了都只管找他,就像养鹅一样?”
钟励笑了:“办法倒好,但将来景区运营起来,白鹤是由景区统一管理的,交给村民并不合理。”
左靖说:“给村民管怎么了?不给他们一点甜头,以后照样偷吃你们的鹤信不信?要不索性后山村别拆迁了,让村子和白鹤区连成一片,人与鹤共同成为景观,景区的收成给他们分一点……”
左靖只管天马行空,指点江山,钟励只管笑而不答。当时钟励并没想到,他会认真考虑左靖的意见。
直到拆迁遇到阻碍,见识了村民的无知与贪婪,他才意识到,为了钱,这些人别说是鹤,就是人,吃吃也无防。
听完钟励的叙述,左念堂心情复杂,左靖这些话,从来都不肯说给他听,即使他知道会令左念堂欣慰和高兴。
回到办公室,韩宝珍要给左念堂倒茶,姜福生抢先一步接过去说:“韩姐,让我来吧!”
然后韩宝珍看着姜福生从黑色皮包里拿出几个小瓶小罐,每样往左念堂的杯子里兑一点,这才接了开水摇匀,又将杯身在自己手腕内侧贴了贴,这才递给左念堂。
韩宝珍忍不住问:“那些小罐子里是什么?”
“陈姨准备的降压茶。”姜福生说。
姜福生说完又看了看办公室外面的空地上,几个工人因要搭一个架子,正在用电焊焊钢筋。
姜福生说:“韩姐,能不能请那两个工人挪一下地方,噪音太大,董事长血压高,听不了这个。”
韩宝珍赶紧出去叫停工人,心里不由得感叹,如此体贴细心的小司机,哪里找来的?
这时,她看着远方愣住。
指挥部对面的小山坡上,站着两个人,董一善和方圆,好象正在说着什么。
韩宝珍不禁惊异,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认识的?
正要呼喊他们,身后有了动静,她一转头,正看见左念堂一行人走出了办公室,左念堂走在前面,姜福生走在左边,扶贫办董一善的一个女同事走在右边。
这时工人正将钢筋扛在肩上准备挪走,没注意有人从屋里出来,一转身,坚硬的钢筋头便朝着众人划过来。
走在左念堂右边的扶贫办小姑娘首当其冲,眼看便要被钢筋戳到。
韩宝珍惊得大喊:“小心!”
与此同时,姜福生也发现了危险,他迅速反应,却只将左念堂往自己这边一拉。
幸好工人及时发现身后有人,停了下来。
小姑娘呆怔在原地,钢筋离她的头部只有不到两厘米。
而左念堂被姜福生抱着,离众人则足有三四米远。
这一幕,又惊险,又有些,尴尬。
连左念堂也有些不自在,他推开姜福生,走向小姑娘,问她:“有没有伤到?”
小姑娘捂着脑袋惊魂未定地摇头。
这时韩宝珍看向姜福生,发现他一脸坦然,一点都没有感到不好意思。兴许正常人出于本能,都会第一时间拉开真正处于危险当中的小姑娘,但对姜福生来说,可能保护董事长才是他的本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