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说:“哥,我最近开了一家洗车场,没事就来照顾我生意呗!我还和你们公司签了协议,凡是靖堂的人来洗车,通通七折。七折也是有赚的,还多了一大批固定客源,哥,我有今天,还真是多亏了你!”
左靖听到这里就明白了,又是韩宝珍搞的鬼,为了瓦解他的狗友群,韩宝珍将他们一一点化,许点儿好处,再将他们带上正路。有了正经事业,谁还有空天天陪太子爷疯闹?钱不是坏东西,它能让人看到自身的价值。
而要命的是,除了这些家伙,左靖几乎就没有身家与他旗鼓相当的朋友,原因很简单,任何一个“富二代”到了一定年龄,都会被家里逼着接班,并没有像左靖这样可以悍然对抗父亲,心甘情愿地废下去的人。
因此,孤独深植于左靖的内心,只是他努力让自己活得热闹,不让别人洞穿而已。
这样的日子,在最近这段时间,他越发感觉过够了。
想来韩宝珍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尽管她是一个恼起来谁的面子都不给的疯婆子,却始终在将他往正路上拉,一刻都没有放手。
因此,左靖突然很想见到那个疯婆子。
疯婆子很快就来了,穿着利落的白色套装,脖颈上系着一条素雅的小方巾,如果在她面前放一根话筒,分分钟就能变成新闻主播。
左靖盯着她朝他走来,嘴角不知不觉就弯起来了,勾起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然后韩宝珍瞪着他问:“你笑什么?”
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是笑着的,赶紧收住嘴角,咳了两声。
他说:“我来,是想听你汇报一下公司的情况。”
“哦,是吗?”韩宝珍脸上一点儿意外的表情都没有,端端正正地坐下来,双臂支在桌上,才问,“不知左总要我汇报哪个方面的情况?”
左靖挥挥手:“所有的情况,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韩宝珍说:“那就太多了,一时也说不完。”
左靖说:“我还要大约三周才能来上班,要不这样吧,在此之前,你每天来我家一趟,便于我在重返岗位前切实了解公司的状况。”
“每天?”韩宝珍皱眉,“那我办不到。我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左靖只好让步:“隔一天也行。”
韩宝珍摇头:“那也不行。”
左靖生气了,瞪着她问:“那你想怎么样?”
韩宝珍悠然地说:“如果你没什么事,现在就回去吧,三周后来上班,我自然会该交待的交待,该叮嘱的叮嘱,现在不用着急。”
左靖气不打一处来:“你想打发我走?”
“是的。”韩宝珍说,“因为我很忙。”
左靖心中的怒意更甚,天知道他为了来见她,厚着脸皮找了个多么站不住脚的理由,她就算看穿,就不能帮他圆个场?简直就是个疯婆子!
他瞪着她,她淡定且和平地迎着他的目光,坦荡得可恶。
左靖越发怒意滔天,然后从嘴里冒出一句:“你看看你这嘴脸,让人绝望知道吗?怪不得罗晋会去犯罪!”
这句话一出口,韩宝珍的脸唰一下白了,盯着他,半晌才问出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
左靖无言以对。
因为他找了私人侦探调查韩宝珍,他当然知道,她并没有犯法,他找人查她的隐私是违法的,但是好奇心无法驱逐,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个朱天真所说的诈骗犯前男友,是不是真的。
直到韩宝珍陡然变色,他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然后她不等他回答,呼一下站起来,冷冷地直视着他,语气平稳却冷酷:“你调查过我?”
左靖支吾着,无法申辩。
韩宝珍又冷冷地问:“为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调查我?我犯法了吗?”
左靖终于理出了一丝思路,被她逼到墙角,又尴尬又惊恐又恼怒,这时终于抓到了一个反扑的机会,他支支吾吾地说:“我是老板,当然有资格调查每个员工的底细。除非你做了,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的话刚说完,韩宝珍便转身走了。
左靖慌了,想叫住她,却碍于公共场合,最终拉不下那个脸,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走掉。
这一刻左靖无比懊恼,因为这根本不是他今天来见她的目的,他来,只是想单纯地见见她而已。他看韩宝珍的样子,仿佛被得罪得很严重,今后这个梁子该怎么解?
他没想到,这个梁子压根儿就不用解,因为就在第二天,韩宝珍递交了辞呈。
左靖从电线杆手里拆开那封辞职信,没有激烈的措辞,没有任何申辩理由,就只有一句:鉴于本人不适合目前的职位,现申请辞职。
连句“望批准”都不屑写上去。
左靖看着那封辞职信,内心五味杂陈。这个他本以为需要耗费洪荒之力才能赶走的女人,就这么轻飘飘地离开了,他便如一脚踩进棉花堆里,空落落的,无处着力,想骂人,都不知道骂谁。
但是韩宝珍的离职,并没有在总公司引起波动,因为华恒集团目前面临比这严重一万倍的挑战,每个人都如临大敌,压根儿没人去关心一个分公司高管的去留。
检举信的威力在持续发酵,像毒气一般在整个集团蔓延。先是各部门组织调查人员进驻公司,紧接着材料商们也集体站出来,检举揭发华恒使用劣质材料、打压承包商、拖欠材料款等数桩罪行。
华恒集团一时四面楚歌。
左念堂从商以来,公司还从未经历过如此严重的风波,似乎在一夜间就被千夫所指,而之前却毫无征兆。
左念堂忙着安抚股东们,并全力配合调查组工作,因为华恒自经营以来,并未做过任何坑蒙拐骗之事。但是这一天,调查小组接到一封检举信,上面言之凿凿地指证左念堂雇佣黑社会打手,强拆当地老百姓的房子。
左念堂当即被带走协助调查,就在他颤颤巍巍地被推上警车的那一刻,他腿一软,身子向后仰倒,不省人事。
他有着非常严重的高血压,需要每天吃药控制,一连串的打击令他血压飙升,脑血管破裂,在一瞬间就垮掉了。
他被送进重症监护病房,医生说,醒来的希望十分渺茫。
得知这个消息,左靖蒙了,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老头儿在他心目中,几乎是个铁人,一百年也不会倒。而公司在他心目中也几乎是个铁打的营盘,怎么会一夜间就摇摇欲坠了?